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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汲平2009-09-09 16:28:56 来源:中国雕塑家网
李贽(字卓吾,号宏甫)当时被称为“二大教主”[2]之一,影响之大,使得“一境如狂”,褒之者说:“听李百泉之杰,寻其吐属,如获美剑”[3],贬之者视其为洪水猛兽,如东林党人、王夫之、方以智乃至四库馆阁之臣都是如此,视其为“坏名教、乱天下之渠魁”。[4]《四库全书总目》谓之:“贽书皆狂悖乖谬,非圣无法。惟《藏书》排击孔子,别立褒贬,凡千古相传之善恶,无不颠倒易位,尤为罪不容诛。其书可毁,其名亦不足以污简牍。”因其思想“异端”,著作屡遭禁毁。值得注意的是,对卓吾提出批评的多为王学反对者,事实上,卓吾的思想正是受到阳明学派尤其是泰州、龙溪的影响而产生的。
但是,卓吾与阳明学的关系又颇为复杂,黄宗羲《明儒学案》虽然将唐顺之等人也列为南中王门,但卓吾并未见列其中。同时,王门后学论旨有别,可分为诸种不同的派别。[5] 根据卓吾的自述,他承润王学甚多,但是卓吾受阳明学派中何人影响较大,尚需分析。卓吾自谓曾师事王襞(字宗顺,号东崖),云:“后泰州有心斋先生,其闻风而兴者欤!心斋之子东崖公,贽之师。东崖之学,实出自庭训,然心斋先生在日,亲遣之事龙溪于越东,与龙溪之友月泉老衲矣,所得更深邃也。东崖幼时,亲见阳明。”[6] 但是,除此之外,对王襞绝少论述,对王门后学论述最多的是王畿与罗汝芳。
王畿(字汝中,别号龙溪)与罗汝芳(字惟德,号近溪)被时人并称为“二溪”。陶望龄《近溪先生语要序》:“新建之道传之者为心斋、龙溪,心斋之徒最显盛,而龙溪晚出,尤寿考,益阐其说,学者称为二王先生。心斋数传至近溪,近溪与龙溪一时并主讲席于江左右,学者又称二溪焉。友人有获侍二溪者,常言龙溪笔胜舌,近溪舌胜笔。”[7] 邵廷采云:“艮最早出,而畿之末年授罗汝芳,又称二溪之学。”[8]
“二溪”是王门后学中重要的代表人物。牟宗三先生说:“浙中派以钱绪山与王龙溪为主,然钱绪山平实,而引起争论者则在王龙溪,故以王龙溪为主。泰州派始自王艮,流传甚久,人物多驳杂,亦多倜傥不羁,三传而有罗近溪为精纯,故以罗近溪为主。”[9] 詹讲事在论及近溪时说:“顾阳明之后,谁与得其宗者,兹读先生会语,宛然孔孟心法也。”[10] 对泰州、龙溪之于阳明学的作用,黄宗羲云:“阳明先生之学,有泰州、龙溪而风行天下”。[11] 阳明之后,不管谁真正得阳明心印,“二溪”在王门之中的影响是十分突出的。因此,讨论卓吾与二溪的关系,其实就是讨论其与阳明学派的关系。
卓吾极度尊崇二溪,所撰之《王龙溪先生告文》、《罗近溪先生告文》对二溪去世的悲痛至为深切。哀叹龙溪道:“圣代儒宗,人天法眼,白玉无瑕,黄金百炼,今其没矣,后将何仰?”极度称颂了龙溪“随地雨法”,广布良知说的功绩。在《龙溪王先生集抄序》中说:“龙溪先生集共二十卷,无一卷不是为学之书,卷凡数十篇,无一篇不是论学之言。”“读之忘倦,卷卷若不相袭,览者唯恐易尽”。“先生此书,前无往古,今无将来,后有学者可以无复著书矣。”[12]“世间讲学诸书,明快透髓,自古至今,未有如龙溪先生者。”[13]又说:“先生之学俱是矣,学至先生而后大明也。”[14] 对龙溪的推敬几乎超过了所有的往圣昔贤。这与其对孔孟言论亦不尽信,视其为“道学之口实,假人之渊薮”[15]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卓吾对近溪也甚为推敬,在《罗近溪先生告文》中屡屡将其视若仲尼,云:“然吾闻先生之门,如仲尼而又过之。”“先生之寿七十而又四矣,其视仲尼有加矣。” 自视为得近溪心印最深者,云:“能言先生者实莫如余。”对近溪之死的悲恸情感也表现得深切自然:“盖余自闻先生讣来,似在梦寐中过日耳。乃知真哀不哀,真哭无涕,非虚言也。”慨叹:“天丧予,予丧天,无父何怙,而子而望孤者耶?”[16] 推服之意溢于言表。
阳明后学,流派众多,持论不一。严格说来,近溪与龙溪也有不同,黄宗羲根据龙溪《答楚侗》中的一段话,说明二溪学问之不同处在于“近溪入于禅,龙溪则兼乎老,故有调息法。”[17]其实这还是二溪学问异趣之表象,二溪论学更重要的区别龙溪自己曾有明确的表述:“近溪之学,已得其大,转机亦圆,自谓无所滞矣,然尚未离见在。虽云全体放下,亦从见上承当过来,到毁誉利害真境相逼,尚未免有动。”[18]从龙溪对近溪的评价中,可见二溪为学的区别在于近溪重在顺适,一念不起,只重见在。当有人问如何改变士子们只徇闻见读书,逐枝叶而忘根本的习气时,他说:“枝叶与根本,岂是两段?观之草木,彻头彻尾,原是一气贯通,若头尾分断,则便是死的,虽云根本,堪作何用?”[19] 可见,近溪也是讲本末、体用合一,但是,近溪与泰州学派的大多数学者一样,是在浑融合一的前提下消解了对本、体证悟的意义而突显了末、用所秉赋的本、体性质;龙溪则重在体认源头,重在证悟良知,悟得自然之良,即可神感神应,无往而不适。如其所云:“若彻底只在良知上讨生活,譬之有源之水流而不息,曲直方圆随其所遇,到处平满,乃是本性流行,真实受用。”[20] 龙溪从体用合一的前提下突显了“体”之于“用”的统摄作用,着眼于“体”而非“用”。但从学术的大致路径看,他们都是良知现成派,都是先天派。
卓吾对二溪的崇仰,源于二溪具有相似的理论取向。二溪都主张在先天立根,摒弃后天诚意功夫,他们直接把吾心的自然流行当作本体和性命,因此,他们论学一依自然为本。龙溪认为后天诚意难免私欲杂念,云:“吾人一切世情嗜欲皆从意生,心本至善,动于意,始有不善,若能在先天心体上立根,则意所动自无不善,一切世情嗜欲,自无所容。”[21] 他与季彭山、张阳和之间曾因自然与警惕关系进行了一次争论。彭山曾著《龙惕》一书,主张警惕,而龙溪认为学当以自然为宗,警惕者自然之用,有所恐惧便不得其正矣。“警惕只是因时之义”[22] 真性流行,自见天则,龙溪论学的特质在于此,被讥为荡越亦因乎此。
罗近溪也以为后天诚意为拖泥带水,即使有所得,也成留恋光景之病。他不重戒慎恐惧的修持功夫,只求坦坦荡荡,自然任我,不必把持,云:“若果坦荡,到得极处,方可言未发之中。既全未发之中,又何患无中节之和耶?君子戒慎恐惧,正怕失了此个受用,无以为位育本源也。”[23] 无坦荡即无法位育本源,“自然”是言未发之中的前提。
二溪论学的另一个共同点是都主张良知现成,不学不虑而自得。龙溪云:“良知者本心之明,不由学虑而得,先天之学也。”[24] 近溪之学,也以“赤子良心,不学不虑为的”[25]。二溪之间的细微区别则在于近溪强调不学不虑,主要是以说明孝弟慈等道德理念是赤子孩提之固有,即他所谓:“孝弟慈原人人不虑而自知,人人不学而自能,亦天下万世不约而自同者也。”[26] 而龙溪之“不学不虑”重在说明良知之体性特征,他说:“良知在人,不学不虑,爽然由于固有,神感神应,盎然出于天成。”[27] 比较而言,龙溪之不学不虑更具普适性。显然,“二溪”良知现成、不学不虑的思想对卓吾“童心说”形成具有直接的影响,卓吾是这样描述“童心”遽失的过程的:“方其始也,有闻见从耳目而入,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其长也,有道理从闻见而入,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其久也,道理闻见日以益多,则所知所觉日以益广,于是焉又知美名之可好也,而务欲以扬之而童心失;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而务欲以掩之而童心失。”[28] 概而言之,童心是由于道理闻见,亦即“学”、“虑”而后失,是因多读书识义理障其童心。卓吾依循二溪的路径极为明显。
二
比较而言,卓吾有得于近溪的理论形迹似乎更为显豁。
首先、近溪赤子良心之论对“童心说”的启迪。近溪论学以赤子良心为的,他认为良知良能人人俱足,个个圆成,为赤子所固有:“天下之人谁人无心,谁人不是赤子原日的心,君如不信,则请遍观天下之耳,天下之目,谁人曾换过赤子之耳以为耳,换过赤子之目以为目也哉?今人言心不晓从头说起,即说后来心之所知所能,是不认得原日之耳目而徒指后来所听所视者也,岂善说耳目者哉?”[29] 陈省《重刻近溪子续集序》云:“先生之书,总之二,言仁也,孝弟也,赤子之心也,而归之性善,归之中庸。”[30] 诚如陈省所言,一部《盱坛直诠》“赤子良心”在在皆是,论述也尤为详备。近溪认为赤子之心不失而大人入圣之事备矣,否则,从思索以探道理,泥景象以成操执,虽自认为用力于学,而其实“不知物焉,而不神迹焉,而弗化于天然自有之知能。日远日背,反不若常人。虽云不知向学,而其赤子之体尚浑沦于日用之间,若泉源,虽不导而自流,果种虽不培而自活也。”[31] 近溪认为赤子之心非力学而后得,而具有“神迹”、“化于天然自有之知能”的品性,因此,他论学尤为注重拆穿光景,而不重义理的分解。因此,他的理论能够“一洗理学肤浅套括之气”。显然,这与卓吾之“童心”摒除闻见的思想正相契合,卓吾所谓“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与其极为相似。稍有不同的似乎有其二,一是近溪的赤子之心,重于道德的色彩,卓吾则鲜有此论(详见下文);二是近溪强调赤子之体浑沦于日用,自然流行则无有不善,无有不当,要在于强调见在之合理,卓吾则强调童心之绝假纯真的品性及童心遽失的原因。
其次、贵身与论“私”。近溪贵身与卓吾的承认“私”所论相通。近溪重身之论甚多,云:“盈天地之生而莫非吾身之生,盈天地之化而莫非吾身之化。冒乾坤而独露,恒宇宙而长存,此身所以为极贵而人所以为至大也。”[32] 近溪还孜孜求证为保身之合理,他说“吾人此身与天下万世原是一个,其料理自身处,便是料理天下万世处。”[33] 求证“人”之为“大”,他说:“夫仁,天地之生德也,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而无尽曰仁,而人则天地之心也,夫天地亦大矣,然天地之大大于生生而大德之生生于心,生生之心心于人也。故知人之所以为人,则知人之所以为天,知人之所以为天则知人之所以为大矣。”[34]“人”为天地之心,“人”为“天”,“人”为“大”,人的地位被推至至高无上的地位,宇宙论中充盈着人的至上性,突现了人本的理念。虽然中国古代神道的色彩并不显豁,但是,天道浩荡,天道宏大,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显著特色,近溪并没有降低天道以显彰人道,而是通过论说天道与人道的同一,而达到提升人道的目的,而“料理自身处,便是料理天下万世处”,“人情者,圣人之田也”“日用皆是性,人性皆是善”[35],其实,本于自身的自然人欲的合理性,在近溪这里已经得到了证明。如果说,近溪对自然情欲的论解还是以朦胧含浑的语气表现出来的话,那么,对生生之道、性命之源的形象描摹,则是以另一种形式,对自然人性的肯定,他说:“圆团团光烁烁的东西,描不成,写不就,不觉信手秃点一点,元也,无名也,无字,后来只得唤他做乾,唤他做太极也,此便是性命的根源。”[36] 近溪还期期以证明“我”与“天地之德”的互融不碍,当有人问其“吾人心与天地相通,只因有我之私,便不能合”这一问题时,他说:“若论天地之德,虽有我亦隔他不得”,“即有我之中,亦莫非天地生机之所贯彻,但谓自家愚蠢而不知之则可,若谓他曾隔断得天地生机则不可。”[37]“有我”即为天地生机之流行发用,与天理妙合无痕,本为一体。他还以“我”与“气”的统一,描述了一个直达顺施、生天生地的自然过程:
夫合天地万物而知其为一气也,又合天地万物而知其为一我也,如是而谓浩然而充塞乎其间也,固宜如是而谓大之至而弘足以任重,刚之至而毅足以道远也,亦宜,是故君子由一气以生天生一,生人生物,直达顺施而莫或益之也,本诸其自然而已也,乘天地万物以敷宣一气充长成全而莫或损之也,亦本诸其自然而已也。[38]
“我”成为一个弥存六合,而与“气”地位相埒的虚拟化的本体,虽然,近溪的这一理路与人性启蒙的意识不尽相同,近溪强调的是个性的普适性,而现代人性论重在张扬个性,但是,“我”这一与“私”十分相近的范畴地位的提升,无疑是为卓吾重“私”理论的提出作了必要的理论铺垫。至此,我们对卓吾所论就不感到突兀了:
卓吾说:“富贵利达,所以厚吾天生之五官,其势然也。”[39]“夫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乃见。若无私,则无心矣。”[40] 即使圣人之辈也无不有私,亦“不能无势利之心,势利之心亦吾人禀赋之自然。”[41] 人心皆私,人心必私,“此自然之理,必至之符,非可以架空而臆说也。”[42]
最后,近溪主要讲认取当下,讲浑沦顺适,以百姓日用为要,这充分体现了泰州学派“百姓日用即道”的论学特色。他说:“大人之所以不失赤子良心者,是不失此个赤子良心,后世道术无传于天命之性,漫然莫解,便把吾人日用恒性全不看上眼界,全不著在心胸,或疑其为恶,或猜其为混,或妄第有三品,遂至肆无忌惮而不加尊奉。”[43] 詹事讲《近溪罗夫子墓碣》谓近溪:“常语人曰鸢飞鱼跃,无非天机,声笑歌舞,无非道妙。[44] 将“百姓日用”向道体的提升,是近溪作为泰州学派传人的一个重要表征。
对此,卓吾也说:“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除却穿衣吃饭,无伦物矣,世间种种皆衣与饭类耳。故举衣与饭而世间种种自然在其中,非衣饭之外更有所谓种种绝与百姓不同者也。”[45] 显然,卓吾的思路明显依循了近溪及其泰州学派,但是,卓吾没有沿用“道”这一范畴,而是说“世间种种皆衣与饭类耳”,这是因为“道”这一范畴在理学家那里被涂上了浓重的道德色彩,因此,在卓吾那里,“道理”、“道学”常常被视为是障蔽童心的。卓吾以“世间种种皆衣与饭类”,既将传统哲学中的“体”“用”关系合一,从而将“用”提升至“体”的层面,同时,又切断了理学家那里本体论与道德论之间的密切联系,从而实现了他在哲学方面的一个重要超越。在这方面,卓吾的理论贡献其实并不下于“童心说”。而这一思想无疑是直接受到了近溪的启示。学者认为阳明言体用关系有两条途径:一是即体而言用在体;一是即用而言体在用。[46] 龙溪沿着第一条路径,泰州学派则沿着第二条路径。显然,卓吾无疑也是沿着第二条路径,承绪了近溪及泰州学派的思想发展而来而与龙溪相异趣的。
尽管在卓吾的“童心说”及其整个思想体系中近溪的烙印如此之明显,但是,近溪毕竟不是卓吾,他们的异趣仍然十分明显。近溪的理论并未脱略阳明学的基本内容。阳明及其后学都主张良知本体中包含天理,先天心体中包含着天赋的道德观念,知体与仁体全然为一,这是王阳明及王门诸子的基本前提。卓吾的童心说,是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童心是洁净的,童心不包括天赋道德意识。在卓吾看来,童心的丧失,正是道理闻见、道德规范戕害本心所致。卓吾的童心说,但证其“真”,而不究其仁,不究其善。他说:“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夫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47] 显然,近溪等人所论是“赤子良心”,卓吾所论的是童子“真心”,这是卓吾的童心说与二溪学说的最大不同。近溪论“赤子”,是以其举证道德善性是先验所存,他论学的目的还是在论证“仁”的存在,“仁”的地位,道德的先天性,道德的至上性,他说:“赤子出胎,最初啼叫一声。想其叫时,只是爱恋母亲怀抱。却指着这个爱根而名为仁,推充这个爱根以来做人。合而言之,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若做人的常自亲亲,则爱深而其气自和,气和而其容自婉,一些不忍恶人,一些不敢慢人。所以时时中庸,其气象出之自然,其功化成之浑然也。”[48] 近溪所论的“赤子之心”,是“浑然天理”。他说:“夫孩提之爱关,是孝敬,兄是弟,未有学养。子而嫁是慈,此之孝弟慈原人人不虑而自知,人人不学而自能,亦天下万世不约而自同者也。”[49] 因此,近溪之论“赤子”,期以恢复赤子原初本善的自然和熙之状,以使“家家户户共相敬爱,其相慈和,虽百岁老翁皆嬉嬉如赤子一般”,[50]这样就可达到“雍熙太和而为大顺之治。”(同上)最终目的在于治道,在于开物成务,明明德于天下。
近溪所论之“此身”与卓吾所论之“私”又有明显的不同,这就是卓吾之“私”是一己之“私”,而近溪的仁体,其实就是一个大我,他说:“夫仁者人也,能仁,夫人斯人而仁矣,是故我与物皆人也,皆人则皆仁也,皆仁则我可以为物,物可以为我,是通天下万世而为一人者也,通天下万世而为一人,是人而仁矣。”[51] 近溪的“吾身”是通乎天地,遍及人人的社会的“吾身”,他说:“我身以万物而为体,万物以我身而为用。”[52] 近溪之“身”其实是消解了个体性而主要更多地具有普遍性的抽象理念,这就是他所说的“大人”,他说:“道大则身大,身大则通天下万世之命脉以为肝肠,通天下万世之休戚以为发肤,疾痛疴养更无人我,而浑然为一,斯之谓大人而已矣。”[53] 近溪的“人”、“身”诸范畴是掩映于道德理性之下的,因此,在近溪的话语体系中,仁是大体,仁是超乎自己最终并泯灭自己的更本质意义上的范畴,他说:“生我之生以生天地万物,仁我之仁以仁天地万物也,又恶能以自己也哉?夫我能合天地万物之生以为生,尽天地万物之仁以为仁也,斯其生也不息,而其仁也无疆,此大人之所以通天地万物以成其身者也。”[54] 因此,近溪论身,论仁,就其路数而言,是“以明明德于天下为宗旨”[55],是要开物成务,以近溪之解,这才是“大学”,如此才是“大人”。近溪之论还是秉持了阳明学的传统,秉持了《大学》三纲领的核心。阳明说:“大人乾,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其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焉。或夫间形骸而分尔我者,小人矣。大人之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与天地万物而为一也。”[56] 这就是卓吾与近溪为学的重要不同,近溪论“身”,意在其“大”,卓吾论人之“心”为“私”。近溪所谓“大”即阳明的“大人”之学,而阳明的“大人”之学是杜绝私欲的,阳明说:“一有私欲之蔽,则虽大人之心,而其分隔隘陋,犹小人矣。故夫为大人之学者,亦惟去其私欲之蔽,以自明其明德,复其天地万物一体之本然而已耳。”[57] 正因为如此,卓吾对近溪亦有微词,说:“若近溪先生,则原是生死大事在念,后来虽好接引儒生,扯着《论语》、《中庸》,亦谓伴口过日耳。”[58] 意谓近溪尚未能彻底解脱,尚有规矩戒律束缚在。这个规矩戒律,就是近溪所谓“仁体”,即近溪所尊崇的是道德的人,社会的人,而卓吾则是一己之人。
要言之,近溪之论是知体与仁体的结合,而卓吾所论则不言道德论。近溪论身,意在为道德张本,而卓吾所论则在重己。
三
尽管近溪对卓吾的影响十分显著,但是就卓吾对龙溪、泰州的亲和程度而言,对龙溪的敬奉更胜一筹,他曾说:“忆昔淮南儿孙布地,猗欤盛欤,不可及矣。今观先生(龙溪)渊流更长,悠也久也,何可当哉!”[59] 推尊龙溪之意溢于言表。
卓吾特别推重龙溪无疑是由龙溪学问的特点决定的。龙溪之学直截源头,重在讲良知平满,讲先天本善的性体自然流行,而鲜有论述消解后天动意的方法,这样,就免去了对理学人性论的前提――天理人欲关系的正面讨论,因此,在龙溪的著作里,多讲先天正心,对道德的正面阐论并不多见,而对传统道德理念的突破,对自然人欲的肯定正是卓吾所要关注的理论重点。因此,在龙溪的理论前提下,给卓吾提供了较充分的理论空间,这样卓吾就甚少与作为理学家的龙溪之间正面的理论撞击,而近溪之学多有道德论说,近溪理论的道德色彩较之于龙溪要浓郁得多。
在论述良知不学不虑等方面龙溪与近溪也有细微不同,龙溪详细论证了不学不虑的根据,他论析良知无知而无不知,这个“学问大头脑”[60] 时说,“良知如明镜之照物,妍媸黑白,自然能分别,未尝有纤毫影子留于镜体之中,识则未免在影子上起分别之心,有所疑滞拣择,失却明镜自然之照。”[61] 其实,这本是阳明学的宗旨,阳明说“圣人之心如明镜,只是一个明,则随感而应,无物不照”,而要做到镜明水净,就须恢复“无视无听、无思无作、淡然平怀”[62],而这一思想对于卓吾的童心说的理论支撑更为直接,因为这一妙喻很好地解释了不学不虑的理论问题。而近溪的赤子良心,虽然与卓吾童心说更为形似,但是,由于近溪论解赤子良心之时,还是期期恢复赤子原来的心,保任原来的心,说明了赤子之心先验本善的特征,还是留于形似的层面,对于为何不学不虑,缺乏必要的理论说明,因此,到头来,还是不能将此理论归结到底,所以,当有人问他,良知是不虑而知,只可在孩提时说,待年长时许多事物如何容得时,他就说:“不虑而知,是学问宗旨,此个宗旨要看得活,若说是人全不思虑也,岂是道理,盖人生一世,彻首彻尾只是此个知,则其拟议思量何啻有千万种也,但此个知原属天命之性,天则莫之为而为,命则莫之致而至,所以谓之不学不虑,而良也。”[63]
卓吾特别推敬龙溪,还与龙溪较之于近溪在文学方面的论说更多有关。“童心说”本质上是为论文而发的,为“诗何必古选,文何必先秦”而立论的。对六经、《语》、《孟》的质疑,实质上是以极端的方式,从反面求证“有感于童心者之自文”的价值。而龙溪堪称是阳明学派中文论最为丰富的学者之一,他主张创作当以自然为本,反对雕琢粉饰;得古人意脉,而反对蹈袭古文辞,云:“夫子长法《国语》、《左传》,孟坚法《史记》固也,然其文皆自为机轴,而不相沿袭,殆师其意者非耶?”[64] 主张“尽去陈言,不落些子格数。”创作应如“风行水上,不期文而文。”推赞“行乎所当行,止乎不得不止”的“天然节奏。”[65] 其门人萧良榦在龙溪的文集序中说:“世之为文者,雕心镂肝,掇藻攈华,锻炼于体裁,饤饾于词句,以为文在是,譬之剪采刻楮,非不煜煜可观而生意索然,终瘁已尔。盖文与道歧而文始裂矣。龙溪先生非有意于为文者也,其与人论议,或有所著述,援笔直书,罔事思索,繁而不加裁,复而不为厌,非世文章家轨则。要其发挥性真,阐明心要,剔精抉髓,透入玄微,其一段精光有必不可得而泯灭者。”[66] 萧良榦笔下的龙溪,不仅仅是中晚明革新派文人们的理性依傍而存在,而直接是一位直心而动,真性流行的文道兼擅的学者,其天机活泼的难掩锋芒,对摹拟之风的批难是如此之峻厉。同时,龙溪这种援笔立就的风格,是因掇藻攈华的现象而发的,显然,这并不是指铺陈道德理性的风气,而是因文坛弊端而发。因此,龙溪与文士们的交往尤为多见,他的学术思想许多是通过与唐宋派代表人物唐顺之、王慎中以及徐渭等人的答问之中表述出来的。在这方面,龙溪与阳明也有明显的不同,阳明论文重道德教化,龙溪论文重赋写性情,与卓吾等人更为神契。这与近溪有明显的区别。现存近溪文集中的文论十分罕见。据杜应奎《近溪罗先生集跋》:“(近溪诗歌)原稿多散轶,海内来学者愿刻以传而卒不可得。”《近溪集》中的文论非常鲜见。
在性情方面,龙溪高迈俊爽,颇具狂者之气,他说:“夫狂者志存尚友,广节而疏目,旨高而韵远,不屑弥缝格套以求容于世。其不掩处虽是狂者之过,亦其心事光明特达,略无回护盖藏之态,可几于道。”[67] 在他看来,狂者一克念即达于中行,狂者的地位被空前地提高了,更重要的是“狂者”不再限于“进取”的含义,是自由而傲岸的,有“凤凰千仞之意”,旨高韵远,是一种值得充分肯定的人生态度,龙溪痛斥了乡愿“只管学成彀套,居之行之,像了圣人忠信廉洁,同流合污,不与世间立异,像了圣人混俗包荒。圣人则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68] 在他眼里,世儒大多是谨守圣贤格式的乡愿式的学问,因此,他正如张元益所称的那样:“宁为阔略不掩之狂士,毋宁为完全无毁之好人;宁为一世之嚣嚣,毋宁为一世之翕翕”[69]。
龙溪所秉赋的几分狂侠之气,是他论学不谨守师说,不谨守孔孟先贤,务求自得的心理基础。他对于经典的怀疑精神显得特别明显,他说:“学须自证自悟,不从人脚跟传,若执着师门权法以为定本,未免滞于言诠,非善学也。”[70] 又说:“就论立言,亦须一一从圆明窍中流出,盖天盖地,始是大丈夫所为。傍人门户,比量揣拟,皆不技也。”[71] 为学“须打破自己无尽宝藏,方能独往独来,左右逢源,不傍人门户,不落知解。”[72] 所谓“自己无尽宝藏”,当主要指被普遍尊奉的儒学经典,从这个意义上说,龙溪之于传统儒学,就如同离经慢教的马祖之于佛教,事实上,他对儒学经典的立教之旨提出质疑。云:“一部《论语》,为未悟者说……若为明眼人说,即成剩语,非立教之旨矣。”[73]
卓吾承龙溪之势而又进一步发扬光大,他“自幼倔强难化”,游宦二十五年几乎与一切权要发生了抵触,[74] 他耿直狷介,自谓:“余性好高,好高则倨傲而不能下。”“余性好洁,好洁则狷隘而不能容。”[75] 他嫉恶如仇,“每见世人欺天罔人之徒,便欲手刃直取其首。”刚正不阿,“我头可断而我身不可辱。”[76]他正是以这种狂傲之气,张皇己说,形成了“一境如狂”的独特景观。袁小修在《李漫陵传》中记述之云:“滑稽排调,冲口而发,既能解颐,亦可刺骨。”“其为文不阡不陌,抒其胸中之独见,精光凛凛,不可迫视。诗不多作,大有神境,亦喜作书,每研墨伸纸,则解衣大叫,作兔起鹘落之状,其得意者,亦甚可爱,瘦劲险绝,铁腕万钧,骨棱棱纸上。”[77] 一切经典、权威都从属于他意气的驱遣,这样,就势必对经典提出了挑战,乃至于“至圣先师”孔子的《论语》,云:“夫《六经》、《语》、《孟》,非其史官过为褒崇之词,则其臣子极为赞美之语。又不然,则其迂阔门徒,懵懂弟子,记忆师说,有头无尾,得后遗前,随其所见,笔之于书。后学不察,便谓出自圣人之口也,决定目之为经矣,孰知其大半非圣人之言乎?纵出自圣人,要亦有为而发,不过因病发药,随时处方,以救此一等懵懂弟子,迂阔门徒云耳。”[78] 他大胆地提出:“天生一人,自有一人之用,不待取给于孔子而后足也。若必待取足于孔子,则千古以前无孔子,终不得为人乎!”[79] 对权威经典的贬落,为张扬个性,突出个体原则提供了可能,虽然这也是心学师心自用、自尊自信原则发展的自然结果,但是,至卓吾这里,较为彻底地将个体原则与传统的道德原则剥离开来,使其成就了最具时代色彩的理论构架。其中,本于王学尤其是龙溪的豪杰精神,狂者气象,是卓吾形成“异端”之论的重要的心理基础。
在这一方面,近溪对卓吾的影响远不及龙溪,近溪泛爱容众,无论是牧童樵竖,钓老渔翁,市井少年,织妇耕夫,还是布衣韦带、黄冠白羽,缁衣大士,罗汝芳都能抵掌其间,坐而谈笑。卓吾崇奉近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其“同流合汙”,“有柳士师之宽和”,“有大雄氏之慈悲”,泛爱众生的性格。但在近溪身上,鲜有龙溪那样的狂傲脱俗的气象,目空一切的豪杰精神。
总之,卓吾的“童心说”及其异端之论,并非突兀而生的,它是受阳明学派,尤其是二溪的直接启示而形成的。卓吾对二溪的推敬叹服,缘于其对二溪理论的汲取,对二溪思维路向的承绪和发展。概而言之,得于近溪的形迹较明显,而得于龙溪的神韵更为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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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本文是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十五”规划课题(01JA750.11-44045)及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十五“规划基金项目(J3-038)成果之一。
[2] 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七《释道·二大教主》:温陵李卓吾聪明盖代,议论间有过奇,然快谈雄辨,益人意智不少。秣陵焦弱侯,泌水刘晋川皆推尊为圣人。流寓麻城,与余友邱长儒一见莫逆,因共彼中士女谈道,刻有《观音问》等书,忌者遂以帏箔疑之,然此老狷性如铁,不足污也。独与黄陂耿楚侗(定向)深仇,至詈为奸逆,则似稍过,壬寅曾抵郊外极乐寺,寻通州马诚所(经纶)侍御留寓于家,忽蜚语传京师,云卓吾著书丑诋四明相公,四明恨甚,纵迹无所得,礼垣都谏张诚宇(明远),遂特疏劾之,逮下法司,亦未必欲遽置之死,李愤极自裁,马悔恨,亦病卒,次年癸犯妖书事起,连及郭江夏,并郭所厚者数君,御史康骧汉(丕扬),因劾达观师,捕下狱,有一蠢郎曹姓者,笞之三十,师不胜恚,发病殁,师已倦游,无意再游辇下,有高足名流方起废促之行,师遂欲大兴其教,慈圣太后素所钦重,亦有意令来创一大寺处之,不意伏机一发,祸不旋踵,两年间丧二导师,宗风顿坠,或为怪叹,虽俱出四明相公力,然通人开士只宜匿迹川岩了彻性命,京都名利之场,岂隐流所可托足耶?郭泰申屠蟠,所以不可及也。(中华书局1959年版)
[3] 《汤显祖集》卷四十四《答管东溟》,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1962年版。
[4] 方以智《东西均·名教》。
[5] 龚鹏程先生将王学的分化问题,引述了历代学人的不同分解方法:“以地域分布来说明,是较早被运用的方法,黄宗羲分王门为浙中、江右、南中、楚中、北方、粤闽各派,大体即成为后人掌握王学流衍的依据。明朝当时也已有人是如此看的,如泰州一派,万历间即已被称为淮南派。这显然是以地域为分派依据。但因地域性列分有时并不能显示义理间的差异,故另有其他的方法,如冈田武彦分王门为现成派(王龙溪)、修证派(钱德洪)、归寂派(聂双江)三大派。钱明分王门为“现成”、“工夫”两大系统:现成者含虚无派(龙溪)、日用派(泰州),工夫者含主静派(双江、念庵),主敬派(东廓、彭山、师泉)、主事派(钱德洪)。陈来则分为主有(钱德洪)、主无(王龙溪)、主静(聂双江),主动(欧阳南野)四派(详见《阳明学研究·罗近溪与晚明王学的发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10版)。
[6] 《续焚书》卷三《储瓘》,中华书局1975年版。
[7]《近溪先生语要》卷首,载《耿中丞杨太史批点近溪罗子全集》,《四库存目丛书》据明万历刻本影印,第130册。
[8] 《王门弟子所知传》,《思复堂文集》卷一,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9] 《从陆象山到刘蕺山》第三章第二节,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
[10] 《叙罗近师集后》,载《耿中丞杨太史批点近溪罗子全集》集部第130册,《重刻近溪子续集》卷首。
[11] 《明儒学案》卷三十二《泰州学案一》,中华书局1985年版。
[12] 《卓吾先生批评龙溪王先生语录钞》,《四库存目丛书》据明万历刻本影印,集部第99册。
[13] 《焚书》卷二《复焦弱侯》。
[14] 《李温陵集》卷十《龙溪小刻》。
[15] 《焚书》卷三《童心说》。
[16] 以上引自《焚书》卷三《罗近溪先生告文》。
[17] 《明儒学案》卷十二《浙中王门学案二·郎中王龙溪先生畿》中华书局1985年版。
[18]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四《留都会纪》。
[19] 《明儒学案》卷三十四《泰州学案三》。
[20]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十《答谭二华》。
[21]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一《三山丽泽录》。
[22]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九《答季彭山龙镜书》。
[23] 《明儒学案》卷三十四《泰州学案三》。
[24]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之六《致知议略》。
[25] 《明儒学案》卷三十四《参政罗近溪先生汝芳》。
[26] 《盱坛直诠》,台湾广文书局据明刻本印行。
[27]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之五《书同心册卷》。
[28] 《焚书》卷三《童心说》。
[29] 《近溪先生语要》卷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之130册。
[30] 载《近溪子续集》卷首,《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之130册。
[31] 《盱坛直诠》。
[32] 《盱坛直诠》。
[33] 《盱坛直诠》。
[34] 《盱坛直诠》。
[35] 以上均引自《盱坛直诠》。
[36] 《盱坛直诠》。
[37] 《明儒学案》卷三十四《泰州学案三》。
[38] 《盱坛直诠》。
[39] 《焚书》卷一《答耿中丞》。
[40] 《藏书》卷三十二《德业儒臣后论》,中华书局1959年版。
[41] 《李氏文集》卷八《道古录》卷上。
[42] 《藏书》卷三十二《德业儒臣后论》。
[43] 《盱坛直诠》。
[44] 《近溪子附集》卷之二,《四库存目丛书》本集部第130册。
[45] 《焚书》卷一《答邓石阳》。
[46] 钱明《对“二王”思想同异问题的再思考》,载《阳明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
[47] 《焚书》卷三《童心说》。
[48] 《盱坛直诠》。
[49] 《盱坛直诠》。
[50] 《盱坛直诠》。
[51] 《盱坛直诠》。
[52] 《盱坛直诠》。
[53] 《盱坛直诠》。
[54] 《盱坛直诠》。
[55] 程开祜《镌盱坛直诠序》,载《盱坛直诠》卷首。
[56] 《大学问》,《王阳明全集》卷二十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57] 《大学问》,《王阳明全集》卷二十六。
[58] 《续焚书》卷一《与焦漪园太史》。
[59] 《焚书》卷三《王龙溪先生告文》。
[60]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十《答吴悟斋》。
[61]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十《答吴悟斋》。
[62] 《王阳明全集》卷三《传习录》下。
[63] 《近溪罗先生一贯编·孟子》,载《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129册
[64]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十三《精选史记汉书序》。
[65]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八《天心题壁》。
[66]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首。
[67]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五《与阳和张子问答》。
[68]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一《与梅纯甫问答》。
[69] 《龙溪墓志引》转引自嵇文甫《晚明思想史论》,东方出版社1996年版。
[70]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一《天泉证道记》。
[71]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之十六《曾舜徵别言》。
[72]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之一《三山丽泽录》。
[73] 《王龙溪先生全集》卷之七《南游会语》。
[74] 详见《焚书》卷四《感慨平生》。
[75] 《焚书》卷二《答友人书》。
[76] 《续焚书》卷一《与耿克念》。
[77] 《珂雪斋集》卷之十七《李温陵传》,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
[78] 《焚书》卷三《童心说》。
[79] 《焚书》卷一《答耿中丞》。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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