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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广义访谈:我不希望艺术太像“艺术”

      作者:汲平2012-06-11 09:17:22 来源:中国雕塑家网
        八月的鹏城应该是桂花飘香的季节。也许是有这样一种曾经的记忆,在我8月30日晚看到夜色阑珊中的深圳时,仿佛闻到有淡淡的花香飘过。此行目的为王广义20年来首次在国内亮相的大型装置展在何香凝美术馆开幕而来。



          作为中国当代艺术中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从艺术市场的角度了解王广义,他的作品拍卖纪录达到了3200万。从对当代艺术的影响力和学术意义来了解王广义,他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尝试创作了大量的行为、装置、雕塑作品都被广泛的关注和探讨,在中国当代艺术中有着特殊的意义。 “视觉政治学:另一个王广义”所展出的作品,为王广义自1989年以来创作的最重要和最大型的装置艺术,这些装置作品从未如此集中的在国内外展出。



          2008年9月1日上午10点,王广义在深圳华侨城洲际大酒店的一层咖啡厅用罢早餐,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五十多岁的王广义是高大健硕的东北人,长发蓄须。说话声音深沉、厚重,很容易就联想到他那些尺幅巨大,充满思辨色彩的作品。正是画如其人。



          “另一个王广义”的缘起与作品脉络



          从王广义作为“中国政治波普第一人”被人们熟知的时候开始至今,各类展览上王广义的作品大都以架上油画为主。对于架上部分的王广义作品人们已经是耳熟能详。那么此次展览为何悉数以装置作品展出呢?王广义如是说:“从一开始黄专和我想办这个展览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就是以我的观念类作品为脉络做一个展览,因为我以往的平面作品形式大家都太熟悉了。这个就属于装置和观念方面的作品,有很多作品都是在国外展过,在国内并没有公开展过。所以,黄专和我觉得在我20年作品展的时候展出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情,让艺术界也是比较完整的了解一下,我觉得这个想法非常好。”此次展览作为王广义20年来首次在国内亮相的大型展览。有一个比较明显的标题,就是“冷战”,这20年是不是有一个体系在里面?王广义回答道:“应该是这样的。我早期作品没有非常明确的用“冷战”这个词。这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冷战的看待,在我看来我看得更清楚,更明确的来表达这个。整体脉络上是有一致性的。”



          裴刚:从88年提出“清理人文热情”到做“大批判系列”,然后到“冷战美学”,这样的一个过程是延续了“清理人文热情”的主线?



          王广义:有关联,但不是一样的。我的“清理人文热情”的观点,是在一种特定的文化情景中。



          裴刚:当时那个背景是怎么样的?



          王广义:背景是那个时期整个中国的艺术界过多的强调一件作品的哲学含义,在当时是由偏离的,因为艺术自身是有东西的。我认为艺术自身和现实的经验,其实是一种艺术活力,如果过分地阐释的极其哲学化,可能会影响它的活力,是那样的一个情景,这是一个非常遥远的话题。



          裴刚:当时的背景,80年代末,85年之后有很多西方的东西一下子过来。当时学院的年轻人做得东西太个人,还是怎么样?就是您当时的整个环境为什么要清理人文热情?



          王广义:严格意义上,我当时考虑的更主要的就是这样。我们已经毕业了几年了,是这样的一个过程。当时大家早期的作品,艺术家自己,包括批评家都会把这件作品说得极其复杂。我认为艺术是和现实经验是有关联的,而现实经验是一种集合的东西。



          裴刚:您指的个人化的东西,是指特别哲学化的东西?



          王广义:我是指新潮美术的观念。



          裴刚:就是85新潮那一段时间。



          王广义:对。



          裴刚:从“大批判”到“冷战美学”,您都是从历史的角度来表达您的思想,这种历史感和您的生活体验是怎么样的?



          王广义:当然艺术家创作的作品,毫无疑问是和他的经历相关,和他所受的教育是相关联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裴刚:您尤其是2008年做的系列作品,就是防化、防原子弹这个。这是您小时候就经历过这种教育吗?



          王广义:当然,那个时候就有挂图。那个是标准的冷战时期假想敌的产物,假设战争可能会爆发,爆发之后我们怎么来应对的一件事情。这个对我的影响太深了。



          裴刚:比如三、四十年后,您再把它做成作品的时候,您是使用那种完全复制的手法,还是有一些另外的东西加进去,如果说加进去了,那么加进去的是什么东西呢?



          王广义:我努力接近原来的文本,但其实我做不到。由于我没有做到那部分,反倒变成了我的部分。我做这个东西就是想排除掉艺术家的身份来做这样一个不像艺术的东西。但实际上是难以做到的,但难以做到的那部分恰恰是想要赋予艺术品的感觉。



          裴刚: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才做?从当代艺术这个角度来看,您现在有很多对现实主义的批判。



          王广义:因为每个人对这个世界都会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别人可能是那样想,我可能是这样想。我觉得大的方面就是现在的世界格局,我认为还是冷战时期埋下的种子。这个种子发芽之后变成了现在这个世界格局。在我看来,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就是和我小时候所看到的世界极其相似。



          我不希望艺术太像艺术



          裴刚:从大批判系列到冷战美学,您好像一直在弱化技巧上的熟练和高超。您的作品表现出一种“拙”的味道,这种“拙”对您来讲有什么样的意义?



          王广义:最主要还是我对艺术的看法,我不希望太像艺术。我不希望太像艺术的原因是,几乎所有的人在描述的时候都说艺术很艺术,这个词带有一种玩的、技术性的东西,这也是我很不喜欢的东西。也许我本人对技术掌握的不是很好,所以我要强调排除技术性和玩的因素,跟这个有关系。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认为可能不大像艺术的东西,更能够表达一个人的想法和思想。我不说艺术家的思想是什么样的。



          裴刚:从另外一个角度讲,就是更能够拉近与一般人的距离,可以消除这种距离感?



          王广义:其实我本身并不这样想,但事实上会达到这个效果。实际上我自己想是挺简单的一个想法,就是用极其朴素的方式,把它表达的不太像艺术。我觉得太像艺术有点太假,太玩了。我不希望艺术是这样的。从某种意义上讲,艺术这个词被说得挺没价值的,我不喜欢这个词。但这个是很矛盾的,同时当然毫无疑问的我是一个艺术家,这是挺背叛的东西,但我要搞得不像艺术。



          媒体的逻辑



          对以后会不会延续“大批判系列”,王广义认为:“这个不存在画和不画的问题,就是艺术家在做他的工作。假如我今天喝咖啡。我喝了几杯后喝烦了,但我明天可能还会喝,这个没有问题,因为它是我的一个思想范畴,只是更侧重于它,或者是更侧重于别的。对于我来讲,近两年我会更侧重于“冷战美学”,因为这是我的一个新的想法,我很高兴,也很愿意做。”从谈话中了解到,其实创作装置作品比“大批判”要早好几年,“只是媒体选择了它,那个印刷起来很好看。”并且也可能会把“冷战美学”的观念注入加上绘画部分,“我也要找到一个表达的方式,正在不断的寻找。”



          裴刚:今年开始,国内,包括北京有一些批评家在讲当代艺术四大天王,包括从市场方面,因为有张晓刚的几幅画流拍,就说崩盘。开始说:“上半场结束了。”有人预言说:“可能下半场,现在最火的当代艺术家会被年轻的一代取代,或者怎么样。”您会不会有这方面的担心,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王广义:一般的来说我不回答这个问题。我不回答的原因,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情和艺术家没有关系,艺术家只做自己的作品,或者是艺术家只关心思想问题,那个不是问题。那个问题和艺术家没有关系。



          裴刚:从作品上来说都是几年前,或者是十几年前当时比较震撼的作品。就是说这几年一直没有特别标新立异的东西出来,所以会说被80后、90后的人取代?



          王广义:这毫无疑问的,一定是一代取代一代的,历史就是如此。如果不这样的话,人类是没有历史的,这不是担心不担心的问题。



          裴刚:现在年轻一些的当代艺术家,他们做出来的东西更自由一些。您觉得年轻的当代艺术家是不是有足够的力量去取代您那一代人?



          王广义:一定能。因为每个人受的教育背景都不一样,比如现在80后、90后,他们受的教育和我受的教育完全不一样。当然做出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如果是一样的话,反而是非常可怕的。



          裴刚:之后,因为很多人都在关心四大天王,或者是当代艺术当时的领军人物,接下来怎样引领这个潮流?或者是接下去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



          王广义:不存在引领的问题,其实“四大天王”这种词汇是媒体为了书写方便而形成的一些词儿,不存在“引领”这个问题。我觉得从事艺术的人,每个人都是在做自己的事情,当你做成这个事情之后,因为媒体是另外一个领域,那么他要描述或者是书写的方便,他会选择某些人物,更适合书写的。比如“四大天王”,我觉得是一个媒体逻辑。



          裴刚:您本身对这个怎么看?



          王广义:某种意义上讲,我们几个其实没有关系。但是媒体描述确实在某种意义上传播了被选中这几个人。在这种意义上讲,从事艺术的人一定是感谢媒体的,仅此而已。无论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艺术这个职业就是这样的,所以是很矛盾的。



          裴刚:您的作品是拒绝重复或者是一直在模仿的状态。很多人在讲,包括像岳敏君、方立钧,他们很多作品,就是大家看到的很多作品,还是那种原来的波普作品,因为在这个展览之前,我们也很少看到您做装置的作品,我们在平面媒体上看到的还是您的“大批判”,所以很多人就说:还是在重复。



          王广义:这就是“成也媒体,败也媒体。”因为媒体为了方便,他就顺手常常发某一个东西,就让艺术家的某一类东西变得很有名,这是好的方面。但由于这样的原因,最起码会遮蔽艺术家另外的一些东西。所以还是媒体的原因,就是媒体更愿意这样的。你让媒体介绍一个艺术家,然后他用一年的时间从发艺术家的这件作品,那么这件作品就是躲也躲不开,就变成了艺术家的语言。当然艺术家也没有办法说你不要发这个,因为媒体是一个领域,他的工作逻辑要求是这样的。弄成这样之后,媒体还不说,其实这是媒体的一个话题逻辑。



          完全独立的艺术是没有价值的



          裴刚:您希望这次展览之后,大家应该怎么样了解王广义,我看您展览上写的,您是关注艺术的政治和政治的艺术,这两个词怎么看?



          王广义:我更关心做艺术的政治,它和做政治的艺术是不同的。我认为艺术和社会生活和政治是有关的。我不认为艺术是一个独立的事情。如果艺术是完全独立的,在我看来就是没有价值的东西。“艺术”这个词在众多人们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艺术就是没有价值的,属于游玩的概念。最起码我想,让“艺术”这个词和哲学、政治有一个平衡的感觉。



          裴刚:“政治的艺术”和这个有什么不一样?



          王广义:政治的艺术就是宣传画,“艺术的政治”和这个是不一样的,主要是话语的权力在哪里?是这样的。



          爱国是最基本的事情



          裴刚:在奥运之前,我们注意到您有一个在法国的展览,然后您拒绝了主办方,这是跟您艺术上的追求有关系吗?



          王广义:没有什么关系。那个属于“就事论事”。这个事情完全是和艺术没有关系的。当时我听了新闻特别不舒服,我觉得很烦,我觉得法国人很烦。总体和一个普通人感受是没有差别的,就是我不喜欢。所以我就不喜欢在那个时刻在法国做展览,我更不喜欢那个时刻去,很简单,所以我就拒绝了。本来是纯粹的个人行为,当然媒体报道出来了。据说网上有很多骂我的,也有支持的,但是我从来不看。我的助手告诉我有支持的,有骂我的。这个我也控制不了,其实完全是我个人行为,就是我不想去。



          裴刚:把这个事情理解成爱国行动,会不会没有真正理解到您的想法?



          王广义:当然这属于爱国行为,对我来说是这样理解的,“爱国”毫无疑问是一个重要的词。就是对一个国家的任何一个人,哪怕一个扫地的人,如果他不爱国,我都觉得是非常可怕的事情。这件事,反正是谁骂自己国家,也许他认为很牛,但我觉得这事是很可怕的,我觉得当然要爱国,因为爱国是最基本的事情。



          裴刚:但是当代艺术就是在批判这个国家?



          王广义:这是不同的概念。不能理解成批判国家的概念。



          裴刚:批判也是在爱国。



          王广义:只是在揭示一些问题,艺术家就是在揭示一些问题。不能因为某一个高官贪污,导致很多人骂这个国家,我认为这是非常可怕的,这是不对的。



          我的艺术是借助于人民的艺术来完成的



          裴刚:我觉得有一些现象很有意思,包括有几本书就写当代艺术是西方发动的什么阴谋,所谓的“理想”。就说“冷战”之后,中国的一些人迎合西方的观点做的艺术。但是您的这个展览,就是通过冷战又批判这个东西,我觉得这中间可能有一种比较特别的现象。您怎么看?包括现在在国内对当代艺术还有一个争执,认为还是在迎合西方?



          王广义:如果真有一些人这样想问题,我觉得这些人是白痴。毫无疑问艺术是人类共通的东西,这个不用探讨。关于这个问题我怎么回答都是无力的,就是这个问题无论怎么谈,艺术都是共通的。



          裴刚:您认为当代艺术到底要承担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我也看过您讲过的一句话,其实就是文化阐述的一个思想问题,一个文化概念的东西。因为很多大众和读者对当代艺术还是懵懂的,有一些人提起来还是不知道。



          王广义: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认为,我认为当代艺术确实应当和我们的生活有关。如果当代艺术和生活无关的话,当代艺术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和生活有关是非常复杂的。因为和我们生活有关的事情非常多。政治、哲学、战争、国家、民族都是有关系的。只是艺术家更愿意侧重于哪个有关的方面而已。我认为是这样的。



          裴刚:您是不是反对把您的作品作为一种商品的符号化?因为现在很多人都把您的作品作为一种符号的标志,就是商品化的一个概念,就是您的流行,比如几个代表性人物用符号的东西创作的一些作品,您对这些观点怎么看?



          王广义:这就超出了艺术家所能控制的范围。可能有的人喜欢把我的艺术用在茶杯上,如果不经过艺术家同意,纯属于侵权的范畴,那是另外一个问题。因为那是艺术家创作的成功符号,或者是某一个样式被社会非常广泛的接受了。我认为这种认知,最起码不是坏事情。如果艺术家创作的东西所有人都不知道,所有人都不懂,那就是没有意义的。艺术家应该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的东西。



          裴刚:您当时敏锐的表达的观念,跟您哲学的基础,或者是您的思考,或者和您当时的经历状态是非常有关系的。您在同代人当中,更敏锐的抓到了这个东西,这是基于什么原因?



          王广义:就是每个人想问题的方式不太一样,我愿意想这类问题,所以我就会判断这个东西。当然可能某些人想别的事情,他就会关心别的事情。我觉得这和人的自身所受教育的感觉是有关系的。



          裴刚:但都是传统的学院派教育,因为您也是浙江美院。



          王广义:有可能是和他看的相关的书不太一样所导致的。每个艺术家,无论做什么,一定都有他自己的一个理由。



          裴刚:“大批判”您最初的一个灵感是怎么来的?应该有一个起因,或者是您看了某本书,或者是什么东西而产生的?



          王广义:这个有,当时我对这类问题有兴趣,我就会找这类的资料,找了一些大批判的报道资料什么的,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大批判报头”是如此的不像艺术,它非常不像艺术。



          裴刚:“大批判报头”?



          王广义:就是“大批判报头”资料,就是这么大一本。



          裴刚:就是在文革后期都有吗?



          王广义:都有。



          裴刚:就是印那些“大批判”的资料?



          王广义:都有。因为那些东西都不是专业的人,我曾经说过:我的艺术是借助于人民的艺术来完成的,它不是我创造的。我恰恰觉得是人民之手,完全和艺术无关的人发明的那些东西,但确实表达了他们政治意义上的态度,要打倒谁,要批判谁,这个态度是非常模糊的,所以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如果他的出发点是要弄一件艺术,那他一定弄不出这个东西,因为他们都没有学过,就完全是另一个概念的东西,我却觉得很有意思,我就想用我的方式把它创作出来。最初的出发点是这个。



          裴刚:也不是受安迪·沃霍尔的影响?当时已经看到了那些东西吗?



          王广义:应该说影响是存在的,因为就像我说的艺术是有历史的概念的。我从事这个行业,当然在我之前的历史脉络肯定要去了解,可能我会喜欢某一条脉络,在这种意义上,我的前人肯定会对我有影响。



          裴刚:您喜欢读的书里面,哪本书对您的影响比较大?有吗?



          王广义:不好说。我看的书挺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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