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美术展览评选的思考

　在当今各级各类美术作品展览尤其是国家级大展中，作品能入选或获得某个奖项，是每个画家特别关注并竭力拼搏的事情。因为一旦作品入选大展特别是获得金、银、铜奖，从某种角度来讲，不仅是对作品本身的一种肯定，而且也会使作者得到更多的实惠。由于一幅画就改变一个画家的命运，甚至影响到画家的一生，这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事情。然而，作品能否入选获奖还得取决于美展评委会的评选。


美术作品是用生动的艺术形象、线条、色彩、明暗、技法及意境等等艺术语言，通过揭示深刻的思想和深厚的文化内涵，向观者展示和表达出一种情感、艺术精神与永恒的艺术之美，是情与景、主观与客观、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结合和统一。因此，对美术作品的观赏、感受、评价特别是进行评选评奖，就很难用具体形象的、精确唯一的标准、公式或方法去衡量，既不是1+2=3这样一个等式，更不是竞技比赛场上秒表的准确计算，由此美术作品展览评选中潜在的种种弊端和因素也就不可避免地存在了。


一、评委审美个性产生了对美术作品评判的众多差异


大型美术作品综合展或单项展，评委基本上都是由德才兼备的有影响力的画家、美术评论家及专业学术界领导等人员担任，这样的评委会组成结构对全方位地、正确地评判一件美术作品无疑是较为公正和具有权威性的。然而，每一位评委都有自己独特的艺术观、审美观和艺术偏爱，对作品的品评也具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与主张，加之当今美术的发展已经是艺术观念多样化，流派五花八门，因此，反映在评委对作品的评价上就会显露出更多的个人审美取向，也自然而然地会影响到评委对作品的评判和取舍。如年龄大的老画家评委钟情传统的、现实主义的作品，而中青年评委则欣赏自我意识、现代意识强的作品；有的评委崇尚写实画风，而有的评委又可能偏爱变形或装饰画风等等。评委审美的个性取向形成了对美术作品评判的多种差异，这也从客观上造成了对美术作品无法用一个具体化和形象化的唯一标准去评价和取舍的原因所在。一届评委会与另一届评委会的艺术倾向、审美情趣都不尽相同，评审结果也会有很大差别，因而，在这一届展览评选中入选或获奖的作品，未必会在另一届展览评选中还能入选或获奖。如第十二届全国版画作品展览获金奖的一幅作品，却在上届版画展览评委会的评审中竟未入选，这是十几年前版画界人人皆知的事情。


美术作品评选中感性的、意识的、模糊的及个性的感觉评判，是一个具有弹性与隐形的评价标准，所以，要真正评选出让所有评委和观众都公认的好作品实属不易。难怪原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著名版画家李焕民先生2004年3月出席中国美术家协会版画艺委会在苏州召开的“中国当代版画走向”学术研讨会上说，“我当评委会主任的，很多得金银奖的作品，我也看不懂。”


二、僵化的评选运作机制和方式隐藏着许多尴尬


基于评委审美的个性取向产生了对美术作品评判的多种差异，因此，多年来，美术作品的评选和评奖，一直是延用评委投票、以超过评委半数和最后得票数的多少决定其作品能否入选或获奖的传统评选方式，当然，在投票的过程中也常有一些议论和交谈。投票时，可能甲评委感觉某件作品在技术层面上确有独到之处给其投了一票，而乙评委又非常喜欢另一件个性特色鲜明的作品给其投了一票；某评委可能觉得某件尺寸很大的作品具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投其一票，而另一评委又感觉某个作者的作品下了九牛二虎之力，精神可贵该扶持鼓励而投其一票；等等。参评作品蕴涵着的各自不同的个性特点，可能会被具有不同审美个性的评委所关注、所接纳、所青睐。如果本届评委会趋向于某一个或题材、或风格、或技法、或特色的评委居多，那么，很受大多数评委赏识的某一样式的作品自然就会得到较多的票额。


在一些综合性美展中，各个画种评委的比例也不尽合理，某些所谓的小画种（如雕塑、水彩水粉画、版画、连环画等）的评委所占比例很小或经常缺少，以国画、油画等大画种组成或为主的评委会对其他画种的作品所点的“鸳鸯谱”，再加上个别重量级人物的审美专制倾向在评选评奖过程中的决策与权威性，那么，许多所谓的小画种中的优秀作品未被发现或被打入冷宫也就毫不奇怪了。


令人尴尬的是，不论作品水平如何，一旦被貌似公平、公正，实则荒唐的少数服从多数的僵化投票方式，将其“公正”地淘汰后，将会对画家造成无言的伤害。这种评审机制造成的评选结果往往也出乎评委们的意料之外，甚至使评委们目瞪口呆，但按照游戏规则又不能推翻结果……有的获奖作品不如入选作品，有的入选作品不如落选作品的现象早已是不争的事实。真正具有时代精神和艺术价值的优秀作品是深受人民群众喜爱并经得起时间考验的，而不是一时半会投票数额的多少。前些年由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全国美展落选作品集中的许多优秀作品，受到了人们高度评价和肯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当然，是千里马还需伯乐去发现。尽管美术作品展览评选的运作机制和方式还存在着种种弊端和需要大力改进的地方，但是，美展评委会这个权威组织仍然是必须存在、其特殊作用也是其他任何机构所无法替代的。获第五届全国美展金奖的中国画《人民和总理》的作者周思聪及黑白木刻《主人》的作者徐匡、获第二届全国青年美展一等奖的油画《父亲》的作者罗中立，还有身处大西北当时默默无闻、获得第七届全国美展金奖的国画《玫瑰色回忆》的作者邢庆仁等等一大批有影响力的优秀画家，也正是在全国美展作品的评选中通过众多评委的慧眼发现、通过推出其优秀作品而走向前台并茁壮成长起来的。因此，僵化的评选运作机制和方式带来的许多弊端并不能完全埋没于评委会所发挥的巨大而独特的作用中。


三、令人迷惑的“东道主”现象


国家大型美术作品展览在某一地区举办，不仅标志着该地区经济、文化尤其是美术创作的雄厚实力，而且会有力地推动该地区美术事业的进一步繁荣与发展。因此，争取全国大展的承办权就受到了各地政府文化部门和美术家协会的高度重视。然而，近些年来，一种让人费解的怪现象在美术界盛行与蔓延。只要哪个地区承办美展，哪个地区作品的入选和获奖数量肯定名列前茅，这早已是美术界人士心知肚明的规律了。2004年由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办、西南地区某省美术家协会承办的“纪念邓小平同志诞辰100周年全国美术作品展览”，经过评委会对来自全国2000余件应征作品的评选，最后评选出了160幅入选和获奖作品，而该承办省就有120幅作品入选和获奖，其中获2个金奖、4个银奖、4个铜奖、19个优秀奖，占获奖总数的2/3。如此等等事例，实在太多，在此不一一列举。


承办展览的东道主们在辛辛苦苦地征集作品、装裱、布置展览等等，尽心尽力地做着各项细致、繁琐的工作，功不可没。尤其是评选评奖期间，鞍前马后地把众多评委们招待得很周到，那么，评委们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能不手下留情吗？几个月的承办展览工作，就能使一个省市美术作者的创作水平提高得如此之快、如此之高，并且入选获奖数量之多，确实难以让人信服。善良的画家被全国美展的权威性强烈地诱惑着、吸引着，众多的画家（特别是青年画家）倾其全力拼搏在这根神圣的独木桥上，你挤我拥，而绝大多数画家被无情地挤入河中，甚至有的几挤几掉，失魂落魄者不仅是财物（作品材料成本费、装裱费、邮寄费、参评费、退件费等）的损失，也是时间青春的极大消耗。“东道主”现象的盛行与蔓延，使众多画家虔诚的艺术追求精神受到了难以言状的伤害，这不能不令人困惑、焦虑、思索……


四、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因素困扰着美术作品的评选


　　全国美展在广大美术工作者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威性，使得入选特别是获得奖项的作品具有了更高的含金量，作品如同镀金一般而闪烁着耀眼的光环，尤其获金银奖的作品就更是如此，它在画坛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及多种效应也是可想而知的。因此，每一位从事美术创作的画家无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在全国美展入选或获奖。按理说，入选获奖作品应该是体现时代精神和艺术风貌的佳作。但是，在诸多利益的驱使下，全国美展成了具有极大诱惑力的鱼饵，吸引着一些为名为利的画家为此而奔波，于是，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因素也就始终人为地干扰着美术作品的评选。


为了使作品入选或获奖，极少部分的画家可谓绞尽脑汁，使尽浑身解数让十八般武艺纷纷登场亮相。有的揣摩评委口味，有的押题材，有的赶形式，有的以画面黑、尺寸大、形象呆傻为能事，有的跟着往年的获奖作品盲目仿效，一会儿朝东，一会儿往西，疲惫地追来赶去，于是，艺术的灵感早就被丢弃的一干二净。由于全国美展特别是单项画展的评委会组成人员，不仅在几年内固定不变，而且在作品征稿时就已向社会公布，这为一些投机钻营的人提供了方便。个别画家创设种种机会，利用诸多便利，假借多种名义，想方设法与评委拉关系、套近乎，甚至于请客送礼，投其所好，巴结讨好评委。俗话说得好：吃了别人的嘴软，拿了别人的手短。关键时刻评委们能不照顾照顾，“网开一面”吗？除非评委都是六亲不认、铁面无私的“包青天”。如此一来，个别评委得到了小恩小惠，同时也践踏了严肃的评选纪律和原则，而一些画家丧失掉的是崇高的做人尊严，得到的则是更多的实惠。


在评选中，像老子评选儿子的画，丈夫评选老婆的画，老师评选学生的画，老朋友评选老朋友的画，评委评选自己院校的画等等现象，早已是司空见惯、见多不怪的事了，更何况还有那些“暗箱操作”、“潜规则”、“黑哨”等等。为了体现美术创作的繁荣，评委会还要名正言顺地照顾地区、照顾画种及照顾赞助商、照顾平衡各种各样的关系，因此，最终使个别粗制滥造、思想深度贫乏、艺术语言陈旧、缺乏时代精神风采的平庸之作有了一席之地也就不足为奇了。其实，因种种客观与主观因素影响而一时“受宠”的作品，会很快犹如流星一般瞬息即逝。因此，宠辱不惊，保持一种平和良好的心态与行为，应该是每一位真诚对待艺术的正直画家必备的基本素质。


然而，当今美术作品展览评选中存在的僵化运作方式和种种弊端与人为因素的干扰，在很大程度上损伤了部分画家特别是中青年画家的创作热情，是阻碍培育和产生美术大师与经典之作的最大障碍，对我国美术事业的发展和繁荣极为不利。因此，要彻底改变美术作品展览评选的僵化机制，就要与时俱进，开拓创新，吸收和借鉴其他艺术门类有利于优秀作品与人才脱颖而出的科学、透明以及规范的操作方法，废除评委长期聘任制及个别评委终身制，建立作品评选之前对评委会人员名单保密制度和评委对亲属作品的评选回避制度，在综合性美展中合理设置各个画种评委的比例并充分尊重各个画种评委的意见，采用隐蔽作者姓名、作品编号、以评议为主的评选运作方式，进一步完善强有力的制度约束和评委自律机制，强化舆论监督的力度，搭建和创设公开、公正、公平、透明与合理的美术作品评选的平台，不断探索和健全一整套完整的、规范的、行之有效的美术作品展览评选运作模式，减少和杜绝人情作品、关系户作品、东道主作品，以及种种主客观因素所产生的平庸、低劣作品对全国美展的权威性带来的挑战和负面影响，真正树立全国美术作品展览在人们心目中纯洁高尚的学术地位，这是广大美术工作者的共同心愿，更是时代的呼唤。


（作者系陕西省宝鸡职业技术学院美术教学科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