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在“艺术国际”的论坛里面有两个帖子,一个是“两边跑教授的典型人物高名潞的单边纪实”,另外一个是“川美史论系老师们致领导意见书”。
这个我想您也大致看了一下,您是怎么理解“两边跑教授”这个词的?
高名潞:两边跑教授的意思大概就是在国外和国内,国外那边做一些工作(教学),再回来国内大学来做一些工作。
其实我刚到国内来那时候还不是很普遍,但是最近这几年很普遍了。
我理解就是这么个意思,在川美实际上我是兼职。
因为我不是正常的职工,我不享受任何川美一般老师的待遇,属于特聘但是外聘,我不属于川美的正式职工。
主持人:牟群写的“两边跑教授”,您觉得他为什么反对您做系主任?
高名潞: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主持人:文章您看了吗?
高名潞:我看了,大概可能说我年龄大,说我61岁,其实我是59岁。还说我在川美的时间短。他可能有他的理由,但是每个人可以有自己个人的意见,其实我也是从2006年开始因为工作上的繁忙,更多地转移到研究上去,成立了四川美术学院“高名潞现当代艺术研究所”。
再有就是身体的问题,其实当时我就几次提出离开川美美术学系系主任的岗位,而且因为也有一个副系主任在那里做日常工作,我也主张川美应该找到另外合适的人选(年轻)。
主持人:您提出过离职?
高名潞:2007年我书面提出过。
主持人:主要原因是因为您自己的身体吗?
高名潞:这个系我刚来的时候处在一个转型期,现在这个时候已经过渡过去了,日常也能够运转了,至于谁再去做系主任是由学校去决定,他们也可以去从系里面提拔,也可以从院外招聘。
我没有办法去做这个事情,我也可以帮助院里推荐。
这个事情我希望院里头有一种前瞻性,尽早地考虑到这个问题。
院领导一直没有给我答复,包括我提出书面的从来没给我个答复。我还是在去年去美国之前给学校领导提出,给院长、书记、人事处都写了这封信。
一直到我五月份回来,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答复。所以我就不知道,我以为我好象是不是还是或者不是自己都不清楚了。
主持人:是不是您提出过离职的信后院领导一直没有批,这段时间您已经和院内的事务断了联系?
高名潞:最后我书面提出来不打算再做系主任的工作了,这个我已经和学校说得很明确了。
实际上在2006年成立了“现当代艺术研究所”以后,罗中立院长也有这样的表示,更多转到研究上去,系里的事情就尽量少做了。一些具体的日常工作都由副系主任、书记他们去做这些事情。
主持人:牟群在写这个帖子的时候有几个问题,有一个问题说高老师是一个不错的学者,但是不适合担任系主任,因为系主任的工作是很具体的。对什么工作都要负起责任,才能使全系的工作进行运转。这种安排对院系和高老师本人都不适合,尤其对学生更不适合?
高名潞:其实我的作用并不是去做日常的行政工作,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其他系到底是怎么运作的。我感觉好象有了系主任,为什么还要有副系主任,为什么还要有教学秘书、行政秘书、,还有专门搞学生工作的行政人员。
为什么要求系主任做具体的行政工作呢?我一去院里头就决定不参加任何的会议,学校任何的行政会议我从来没参加过。
院里给我这么定的,我就是把握院系的方向,在系里大的发展方向上,大的教学理念上等等,我的职责就是这些,我不是去做具体的行政工作。直到这次他们任命我,在系里的会议上院领导去了,明确在系里面讲让我来还是这样,我的职责就是把握方向还有教学的理念,我不是在这里去坐班,做具体的行政工作,因为我没有这个时间。
主持人:从院里面对您任命系主任的工作主要就是把握学术和研究工作,也是将近有三四年的时间,在这个时间段里面让您现在回忆总结一下,您给自己什么样的定位或者打多少分呢?
高名潞:我觉得刚去的一两年做得不错,前期一两年系里转型,正好交接这样一个过渡。那段我基本上完成任务了,如果打分很难打,打80或85分,就是过得去、还行。
后边副系主任、书记(他们)主要处理这些日常的工作,我慢慢地实际上等于更多地转移到其他方面(研究方面),系里工作过问的就少了。
主持人:出现这两个帖子之后,院里面有没有跟您进行过沟通?在系里面有没有开会谈过?
高名潞:好象院里面对这个没有任何反应。
主持人:怎么从开始您提离职到现在院里面都没有反映?
高名潞:这个大概是体制的神秘性,我搞不清楚。
这个确实和国外不一样,而且中国的体制为什么会对这些事情没有反映,也许有反应背后的……我完全不了解,确实要换届最后得明确。
我五月份回来是因为我父亲生病,回来处理完这件事情以后我又去了川美,去川美是地震刚过,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应该到川美,到了那里跟同学们在大操场躲地震过夜。
其实那个时候根本也没有谈到关于换届,因为院长好象都不在,他们都没有谈到过这些事情。
后来我就回来了,那边好象这段换届,实际上我都在北京,我根本没有参与这个事情,
然后,学校具体在这个当中是怎么样去做的工作,采取的哪种方式,这个我都不在场。
但是我听到有些老师(他们)说过学院在征求系里面老师的意见,但是我不知道征求意见具体怎么做、有多大范围,因为学校也跟我讲,他们也征求我的意见。
我想大概如果征求我的意见,其他老师也应该征求意见。
主持人:现在还没有征求您的意见?
高名潞:征求我的意见了,我从北京回来以后征求过我的意见。
主持人:您是怎么回答学院领导的呢?
高名潞:我回答就是希望这个系主任在学科设置上能够把握好美术学系的正确方向,因为美术学系好几百学生,川美美术学系也有自己一个学术系统,比如说对现当代比较侧重。
另外,川美美术学系最近这几年很多学生也到北京或者其他地方工作,对现当代艺术比较活跃,所以我觉得应该坚持四川美术学院美术学系这个特点,同时坚固基础知识(中国古代美术史、西方美术史),在学科设置上一定要有自己的特点。
我也觉得川美还应该发展佛教美术,前两年我也推荐从敦煌调来一位老师。
因为四川有很多佛教、石窟等等都还有待于研究,川美如果在这两个方面上有发展的话,还是有它自己的一个特点。要发展中国美术史或者是发展其他一些学科,没有办法和中央美院或者其他学校相比,所以那方面我们要发展,但是不作为重点学科去发展。
主持人:您也谈了“两边跑”,谈完之后有一个网友回复。他说在高校不用说系主任要通过各种考核,就连普通教师和员工通过考核才能上岗。为什么对高老师不考核?院里面对您的工作有考核吗?
高名潞:他怎么知道没有考核,首先我要问这个问题,这个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他又不是学校的老师,他怎么知道没有考核。
考核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形式,比如说我好几次都把出版的东西,还有我到系里头所有我接触到的文件,我记得都打印出来亲自交给学校的领导。当时就有至少我们系里头的书记还在,而且还有院里头的院长、书记、两个副院长都在场,我把情况进行汇报。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考核是不是一种特殊形式的,如果像我刚才所说的也作为考核形式,我经过考核,怎么没有考核?所以我不知道他所说的考核是什么意思。
主持人:也有网友对您的工作表示支持,成立了四川美术学院“高名潞现当代艺术研究所”做了一些研究工作,也许是因为“两边跑”这个身份带动了其他方面的资源,比如一些学生可以到北京这边进行实习或者是在中央美院进行攻读和研究。
高名潞:我觉得以研究带教学是非常重要的,在任何国外好的大学都是以这种方式。如果研究能够带动教学的话学校非常支持,因为能给学校带来荣誉,从研究角度培养了学生是最实战的、最有针对性的。
从我个人的特殊情况来说,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教本科生的大课,所以一开始学校也没有规定我参与教学,只是说带的研究生有一些必要去做教学。
给本科生包括研究生教艺术史方法论,这是前三年我坚持做这个事情,带研究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教学任务,带研究生当中我做很多项目(展览、出版),而且带着他们到北京非常好,北京那么多展览、那么多会议、那么多活动,而且他们也能接触到。
在这里待上两三个月(一个假期)某种程度能够比他们在川美待上一年所接触的都要多,所以我觉得这是非常有益的。
我一些学生还到国外去,我的展览他们也可以到国外去,也是很好的机会。
主持人:不同于坐在教室里?
高名潞:特别是研究生这种方式对他们来说是特别有效的一种方式,这种跑是有必要的,为什么要拒绝?如果学生能够两边跑就更好,这将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将来如果做好交换项目的话,这边的研究生可以到那边定期待两三个月(一个学期),那边有研究生过来岂不是更好。两边跑有什么不好呢?我看不出非要把老师、学生限制在一个地方,这有什么好处?
主持人:现在院里面还没有任何决定,如果继续让您做系主任的话,下学期很快就开学,您有什么具体的工作计划吗?有没有什么需要表态的?
高名潞:如果我再做的话,现在这个时候又有点像我刚去川美,又是一个等于换届,又是一个转换的时期,所以它会有一些问题,又得去多花一些时间调整,包括今年又招了一百二十个学生。
主持人:您觉得扩招可怕吗?
高名潞:我是反对这样的,我刚去定的方向不是这样的。我刚去的时候美术学系定的发展方向是慢慢的多招研究生、少招本科生,结果现在是一下子就招了120个学生,这种扩招方式是非常可怕的?
主持人:这两个帖子您也看了一些,刚才也聊了一些。您能不能从这个帖子之外看到一些侧面的东西?比如说通过一些不同的渠道,有一些像民主的渠道、法理的渠道公开式的多元化,还有网络媒体交流和表达自己个人观点?还有一种我们口头的传播?
高名潞:这些都是有必要的,因为这种交流、发表意见,现在大家都越来越民主了,网络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途径,可以在网络上。但是具体到这件事上(川美这件事),理想应该是系里面,大家都是同事坐下来好好交流一下,有不同意见可以在系里面谈、互相争论,最后大家可以表决。
主持人:但首先是发生在网络里面的有一个声音?
高名潞:我说的理想方式首先是在系里面,然后再是院里面,老师也是院里面的,同事之间等等这种沟通,最后是网络,再解决不了的问题拿到网络上、报纸上都可以。
但是现在就我个人来说,牟群说的他多次当面跟我讲这些意见,我觉得这不是事实,他没有一次当面跟我说过。他没有一次当面跟我交流,我在系里面开会也没有任何一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主持人:但是牟群在帖子上是这样写的?
高名潞:但这不是事实,这可以让系里的老师作证,或者其他人在旁边大家可以作证。我没有听到他直接跟我讲过。没有关系,没有讲也可以在网上发表意见,这是他的自由,这是任何人一个自由,哪怕不在这个网上甚至可以到《人民日报》,这是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自由,途径是自己选择的,我不反对。
但是我就是觉得如果真正解决问题,因为解决问题毕竟还得是面对面,还得是作为同事,有什么意见坐下来两个人互相聊一聊不行嘛,交换意见,我觉得这个是更好的方式。
特别是如果说咱们两个人交流,然后再在系里面大家交流,我一看如果说系里面大多数老师都是对我有一种担心,认为我不应该做系主任,做系主任影响系里的工作,甚至是咱们可以到系里面跟同学座谈,征求学生的意见。
这样的解决我觉得可能更好一些,要比在网上这样有可能更直接。
但是也没关系,网上出来以后大家可以进行讨论,回去以后再去讨论。
我现在就是这个态度,现在美术学系老师、学生都反对我,大多数人反对我。
主持人:您也希望当面聊一聊?
高名潞:如果我知道是普遍的意见的话,是学生和老师普遍的意见,拒绝接受高名潞做系主任,我二话不说就走。
事实上,我之前就也提出过辞职,赖在这里有什么好处,于我于工作都没有好处,我何必要赖在这里,而且我自己的事情也很多。
现在问题不是这样,现在问题是我很矛盾,不是我个人的问题,做不做系主任不是我个人的问题,而是说我要抬屁股就走,这个事情还涉及到美术学系的问题。
现在这个时候如果我再放弃的话,我还真是得想一下。
主持人:和当时交辞职信不一样?
高名潞:性质好象有点变化,我也说不清楚,我直觉感觉到我如果不思考马上就走的话、拒绝的话可能不太好,因为我觉得至少还得对美术学系(不是我要唱高调),但是谁来做这个系主任是一个方面。
我倒是觉得其实最好的方式应该是什么?如果川美现在能够做的话,干脆社会上公开招聘。这是一个建议!我也别现在马上就任命,我哪怕作为一个候选人都可以,现在干脆社会招聘。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西方的大学一般来说就是教授轮换,因为在西方系主任实在就是服务性的职位,副教授以上大家轮流做,如果说做不了现在这些人都轮过都不愿意做,确实有某种困难就社会公开招聘。
干嘛川美不能这样做呢,干脆就社会招聘。
主持人:您总结一下自己对这件事情的感悟或者想法?
高名潞:这种状况因为也涉及到个人问题,涉及到人事关系等等问题,我希望这种事发生以后应该简单化,我还是拿着在西方大学里的理念,我刚来很不习惯,我挺想利用西方的民主方式。但是我发现回来以后有那么一两次,好象用西方的方式做起来很难,我希望我们能够开诚布公。
有意见大家可以坐下来互相交流,然后举手表决,采取一种尽量简单化的方式,不要搞得复杂化。
像毛泽东说得“与人斗,其乐无穷”,就把它看成是非常正常的、简单的一件事。
四川人比较火爆、比较辛辣,所以发表意见有的时候比较火爆。
这些东西都可以理解,如果说这种表达是在一种民主大的气氛之下,正常大的气氛之下,我觉得还挺可爱,这种形式可以去继续。
川美有这样一个大家都去发表意见,无所顾忌就挺好。
但是,作为院领导特别是系里当事的教师也好,从系里面长远的发展来看,在具体处理方法上怎么样对大家的团结,以及特别是系里和外面未来的学术交流,对它的发展有利的话,有的时候具体的方法还可以考虑考虑。
这是我的建议,因为其实有人的地方都有矛盾、都有问题。
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有这些问题,有这些问题关键看你怎么去处理,怎么转化这些矛盾。你说央美没有?浙美没有?西美没有?甚至美国的大学没有?有人的地方都有。
可能有些地方处理得好一点,有的地方处理得就稍微差一点,有可能就会影响到一些后来发生的副作用也会稍微大一点。
我建议大家如果以后处理这些事情稍微冷静一点,既有民主表达,同时也稍微能够作为从自己的身份、位置的角度能够考虑得更加全面就会好一些。
实际上在体制里面干事还是觉得很麻烦,特别是中国的体制当中,但是,中国的体制当中你说完全不做,完全就是一种简单化的排斥或者推倒重来,也不是一个特别明智的选择。
我觉得体制内、体制外形成一种监督机制还是非常有必要的,所以我个人经过这二三十年的工作经历(国内的工作经历),实际上八十年代我们多多少少每个人都和体制打交道,现在不管你是做前卫的事,还是做所谓保守的事,每个人都是公家的人拿着公家的工资。
现在有人可以做体制外的事,有的人还在体制内做事。
我觉得作为一个人不管是在体制内、体制外,只要你的出发点是出于一种责任(对学生、对教育),总的中国的前途和中国现代的发展,你是抱有一种责任感的话去做事,不在于你是哪种身份的形式。
我还特别佩服在体制内能和体制在纠缠过程中进行监督和进行良性改造和转换的人,某种程度上其实更困难。
当然,我也佩服在体制外,做事情能够对体制提出一种很明确的监督、一种批评,这个单看你怎么选择,看你个人愿意选择哪一种形式。
但是,就责任感、标准上来说是不变的。所以在这点上包括我两头跑(在国内、国外),你的价值标准、责任,是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而且包括你对当代艺术的看法,这个东西是不能变的。
所以在国外我对他们的问题我也说,而且我也和国外的学者进行争论。我指出他们在看待中国当代艺术的角度上有问题,我也说,那么在国内我也提出我的观点,但是这两个是一致的,我不能因为两边跑就说两边话,如果是那样的话这才是真正的一个大问题。
如果我看到国内的问题说得全是一致的,因为我要尊重我的责任感和我的良心,那么我觉得这样做的话是应该的。我也尽量这样去做,所以这就是涉及到比如说体制问题,还有两边跑问题。
所以这一次这样一种讨论、争论,我觉得也是一件好事,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来源:艺术国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