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右脸型的人思维灵活,常具备演说的天才;左脸型的人大多有音乐的天赋;而分不清脸型的人则会显露出绘画的天分。我就多次悄悄打量过阿年的尊容,终不得要领,不知该把他划入哪一类。
的确,阿年是划不入哪一类的。他属鸡,如果当真,一定是红羽高冠,铜爪钢啄,司晨铿锵,举目轩昂。当然,玩笑话。阿年是一个从来就在给自己较劲的人。本来,他应该在画事上更有成绩,画坛十年小有斩获后的他竟然从此丢下了画笔;操练商海、左右逢源,中途却贸然易帜;装潢设计,常别出一格,又在赞誉声中绝尘而去。别人认为他应该大有作为的事,他好象都没有用多大的劲。但一弄起报纸、杂志、丛书来他好象着了魔似的。他倾自己所有,十多年来办过《读书人报》、《读书人》杂志、《东方美术》、《美术界》……办报纸不过瘾就办杂志,办垮一个就再办一个,办一种不过瘾就办十多种。像“东方”系列中,除了资历最长的《东方美术》外,还有《东方戏剧》、《东方书法》、《东方服饰》、《东方版画》、《东方摄影》、《东方藏书票》等等。他天南地北的发动群众、串联诸侯,花钱出力劳神,经他手出的书也许可与其比肩了!平时他也是笔耕不辍,写随笔、游记、评论、辑录成书也好几本了。自己写稿还不过瘾,就鼓捣兄弟伙们一块写。我就是经不起他的捣鼓,经常临阵磨枪,水发出一点文字来交差。
贾家宝二爷说过:女人是水做的。几百年来这似乎成定论。我倒以为宝二爷是不大熟谙水性的。《石头记》中好像就没有宝二爷下河泡澡游泳的记载。其实,水有五德。不停地向前奔走,寻求一切可能的出路一也;自己运动并推动他物与共二也;阻碍越大气势越宏三也;以自己的清洁洗净一切污浊,兼有容含的度量四也无论为云为雨为冰雹雾雪,万变不离其本性五也。我以为水的全部品行更像阿年。
在成都人的“散打”里总是把某种痴迷诩为“有病”。阿年就是痴迷得“有病”的人。一个只有小学学历、与书香门第无甚粘连的人全力奔走在舞文弄墨中,我想总该有几分渊源。也许是因他外公早年是绵竹县有名有姓的画家,尤擅诗词题画,摇头晃脑的吟哦,是他外婆的骄傲,常叮嘱:“守娃子要把这些捡到”;也许是渊源于他一个唐姓表叔,坐拥一点点藏书,就常引经据典,语惊四座;也许是对因家境贫寒过早辍学的特别补偿。在那个只有四卷书、八个戏的年代,鬼使神差中溜进文学的宝库,才知道其中的瑰丽,从此与缪斯结缘。不要小看文学浸润的力量,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岂止于此!在饥饿的年代,文学抚慰瘪肚、排解忧愁。充实之谓美,美就美在有几分抗衡物欲的力量。于是这类人,见到有兴趣的书就会瞳孔放大,有一种亲近占有的欲望;见到有学问的人就会肃然起敬,躬身有加,伫步相迎。兴之所至,稍不小心也会弄出一点文字去抒发感慨、慰藉精神。文学这个疙瘩一旦缠上身,想丢也丢不脱,多少年来阿年缠绵于此,无论顺境、逆境、困境,他写字、编书、出书,自诩“牌臭瘾大”。他的坚持、坚韧、坚定赢来了钦佩、赞许、成功。至今他已经是十余种常年出版刊物的主编,每月都有东方艺术中心编发的多种出版物面世。
我曾经看到过阿年写给刊物的稿件,字迹整整齐齐的。凡修改过的地方都用快刀挖空再补好另写,给人一种对文字特别虔诚的感觉。哪像自己常常涂抹得乌猫皂狗。
也不要以为舞文弄墨的就天马行空。天马不负鞍?天牛不负轭?我曾经与阿年一起参加过一个剪彩活动。事毕,他提议乘公交返家。当然公交也有高档车与普通车之分。而他却不由分说拉我就上了普通车。按理说他也不是坐不起的士,而是觉得打的分明是一种浪费。但为了他办的杂志,却舍得月月付出几万、十几万的印刷费。
阿年也好摄影。据他说,上这条“贼船”,是有被我蒙骗之嫌的。其实二十多年前,四川美术出版社就发行过他拍的一本挂历。而他拍的《华山苍龙岭》也参加过四川省的联展。至今我仍记得陡峭嶙峋的构成展示着很阳刚的精神,应该说是很有点寓意的。
阿年弄摄影显然区分于圈内那些比拼设备、挤拥热点的人。他差不多也是为了他的杂志。为他人翻拍画作、拍刊物配图、记录书画界的活动几乎成了他摄影的全部内容。两年前,为了印刷和存档的便利,他又换了数码相机,于是又经常在jpeg与raw之间鼓捣。有一次他的电脑染上了病毒,听说“卡巴斯基”是个好的杀毒软件,竟口中念念有词,生怕忘了。
今年他还经常背着相机往偏僻的小镇跑,他说再不去今后就看不到了。还说,是去给大家踩点。我看过他拍的不少照片,的确在边远的古镇,历史还没有全部退场,残留的习俗与细节都还在述说着过去,这时当然需要慧眼识珠者。
来年,乙酉鸡年,属鸡的他届满六秩。于他,也许又是一个精彩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