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善(中国书协顾问、西安交通大学艺术系教授) 书法,是历代中国文化人文化素质构架的基点。真正意义上的书法家,首先应该具有较高的文化素质。走出黄土高原,带着轩辕黄帝创始的数千年农耕文化积淀熏陶的青年学者倪文东教授正是这样一步步走进书法艺术殿堂的。
文东是幸运的。他下过乡,务过农。1978年文东作为恢复高考第一届大学生,考入了西北大学,在西北大学中文系系统学习了作为中国传统文化基础学科的汉语言文学。文东是勤奋的。他在学习中文的同时,广泛地涉猎中外艺术的各个门类,而对中国书法艺术情有独钟。1982年走上教学岗位,在不到数十年的时间内他编著或主编了《书法鉴赏》、《书法与装潢设计》、《20世纪陕西书法简史》、《中国现代书画家印款辞典》等20余部关于书法艺术的专著、教材和工具书,其中有几部书填补了当代书法研究的空白。文东是聪颖善悟的。在书史书论研究的同时,他在书法艺术实践中临池不辍,渐悟、顿悟,逐渐进入到较高的艺术境界。他的书法、篆刻作品既重视传统理法的继承,又努力张扬自己的个性。其作品所传递出的艺术信息,既有温文尔雅的书卷气的一面,也有舒展畅达潇洒倜傥的一面。作品结字中宫紧收且多取辐射,笔势纵逸、神情外露正是他近年书法创作的一大特点。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在“变则通,通则久”的理念指引下,未来文东的书法怎么变,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他的书法沿着中国书法自己发展的道路在书法艺术个性化的追寻中,不断打破旧的“中和”,寻找新的“中和”,不断有好的艺术作品问世。
丛文俊(中国书协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吉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贾宝玉和林黛玉参禅,林试探其心意,贾云,但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看倪文东的书法,也有类似的感觉。书法美的多元性,自不待饶舌,而文东只取其简、大二字,遂能给人以鲜明的印象。所谓简,指用笔的劲直与强健的筋骨,施之于篆,则尽扫其欹曲缠绵,一股阳刚之气跃然而生。张怀瓘论书法取“简易之道”,而人们大都追求丰富,而丰富未必和谐,易乱易散,反不如简易来得明快强烈。所谓大,指气象大,书法精妙,不尽出于雕琢,有气象虽简也能精妙,武侠小说中常讲无招胜有招,道理在于返朴归真,以无胜有。其实,古往今来,谁也没有能力集众美于一身,那么何不求于自我,适其所适,还其本真呢?文东的字用笔痛快果敢,凌厉坚实,线条有质量,耐看,简而能繁,或许就是这个道理。若营营琐琐,则无此气象矣。文东也能行草,虽未如篆隶洞达,而气度自在。其楷出于碑,得其大意,唯在用笔方面尚待更上一层楼,方能和篆隶比肩。文东也能治印,有才子气。
综观其书册,个性突出是其特色,有时代感,“质以代兴,妍因俗易”,于是自可体味。文东长于书法研究,新理异见,时时可见诸刊物,悟与得皆优。若以此比于其书,不亦宜乎!
刘守安(首都师范大学中国书法文化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文东先生由喜好书法、学习书法而当书法专业的教授,一直在勤奋地临摹、研习书迹、印痕,一直未停止手中的毛笔与刻刀。其篆隶点画劲健,结体章法追求雄放而又富有韵致,行草峻爽而潇洒,治印追摹秦汉,尤重根据印文等设计点画,结体与布局读之使人目爽神清。除此之外,文东先生在理论著述方面也有诸多成果。文东先生于“艺”与“学”两个方面都成果甚丰,这是他坚持按照学书的路径学书,按照治学的路径治学的结果,两手都“抓”,两手都“硬”。有人认为,一些学问家字写得好,那是因为学问大,促进了书法。似乎学问大了,那字迹自然就有了“书卷气”,书法水平就会提高;书法家在学书方面下的功夫大了,学问也会随之增长,书法家也便成了学问家。其实,这里包含着某种误解。很多学者,著作等身,而其字写得并不一定好,或者就谈不上“书法水平”;一些书家字写得相当出色,但学问一般,难称“学者”。这是因为“学”与“艺”(“书”)本为二事,判分两途。学问是指科学,追求的是“真”。治“学”需要博览群书,爬梳资料,归纳总结,概括提炼,这是一种抽象思维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虽然也可能需要书写,但只是记录思维的结果,并不注意字“形”方面的点画、结体、章法等;而学“书”则需要在具体的书写实践中读碑临帖,掌握各类字体书体的点画结构、章法,并体悟毛笔的使转提按之理,摸索笔墨性情,以求能写出自己满意别人也喜欢的字体。所追求的是字迹的“美”。在这个过程中,形象思维占主导地位。治“学”与习“艺”,目标与途径却不相同。所以单纯地研治学问难能有效地提高书法水平,单纯地学习书法也难有效地增长学问。一方难以有效地“促进”、“带动”另一方。至于说一些书法家也是学者,一些学者也是书法家,这是因为这些学者或书家在学“艺”与治“学”两个方面都下了功夫,他们遵循各自的规律不断研习、实践,或“学”与“艺”并重,或阶段性有所侧重,并非是书艺带动了学问,或学问促进了书艺。文东先生深悟此理。他治“学”与习“艺”并重,“双管齐下”,所以才取得两个方面的成就。当然,社会分工各不相同,每个人的情况千差万别,尤其在今天的时代,学者未必都要当书法家,书家也未必都去当学者。书家多数为“业余”,能在业余时间把字写好,为社会提供高雅的书法作品已甚为难能;学者能钻研学理,为社会提供高水平的学术成果也很值得尊敬,不必人人都提出一个当“学者型书家”或“书家型学者”的目标。
董文(沈阳师范大学书法研究所所长、教授)倪文东擅篆、隶。“篆尚婉而通”(孙过庭《书谱》)。无疑,倪文东准确地把握了篆书笔法的要妙。如何婉通?谛观倪氏笔下,逆锋入纸后,多以中锋运行,疾涩之间,气力充沛,笔画圆劲而丰腴,筋骨血肉各得其宜。转折处,贵能提笔中含,绞转抽拔,周旋自如,遂使圭角无痕。其线条曲直交错,参差排叠,刚柔相济,粗细停匀。既坚劲如铁线盘纡,活脱圆融,又灵动飘逸,若飞若舞,气势开张,无矜持造作鼓努为力之弊,似不经意而匠心独运,得苍古、萧散、遒美、醇雅之致,气格可谓不俗。倪文东的隶书,多以篆法为之而别饶风致。提按之间,不恪守“蚕头雁尾”波磔分明的汉碑通则,分行布白亦不描摹汉隶端正匀适的仪态,作品中看不到应规入矩一味蹈袭古人的形迹,伸缩揖让、疏密奇正多出于自己对自然、艺术、人生感悟后的新意,展示出独特的审美意趣。
具有浓重古典意味的篆、隶书是偏于“居静以治动”的书体,易见功力而难以表达书家的性情心绪,故当今书坛篆、隶大家不为多见。而倪氏在倾情秦汉谙通古法后,笔下虽不乏《石鼓文》、《峄山碑》、钟鼎盘彝,以及《石门颂》等碑铭的古风遗韵,更多的是将端庄平正,严谨整饬的篆、隶,脱化成与自己心律合拍的抒情意味很强甚或是有行书色彩的自家风貌。这是功力、胆识和学养的综合所致。应该提及的是,倪文东的篆、隶书,与其兼擅篆刻互为补益。结合印作不难看出,他以刀代笔,运笔如刀,刀功笔力相生相益。书情印趣濡染渗化的特点,使得他在两种艺术的创作中彼此滋养,相得益彰。因此,他的篆、隶书中又多了几分可贵的金气石息。
李志慧(西北大学文学院教授) 文东从学习文学转入书学研究和书法创作,这是他的优势。作为艺术,书法有其独特的笔墨技巧和艺术规律;但说到底也只是一种手段,一种载体,它表现的、托载的是书者的学养、胸襟、气度。从未见胸无点墨而能成为书家者。文东认为,“书法是心灵的艺术,是传统文化和现代意识的有机结合。”可谓破的之论。对书法艺术而言,传统文化是基础,现代意识是生命,个性是灵魂。文东对古今中外文学、文论、古今汉语的系统学习,为他奠定了坚实的文化基础,使他在书学研究中将书史的梳理、书论的探讨、书艺的鉴赏与书体的解析互相结合,既有学理的义法,更富艺理的品位。他在书法创作中广泛涉猎,诸体皆能,其篆、隶、楷、行、草诸体的用笔、结字、章法,没有随波逐流,狂涂乱抹,而是具有传统书艺的功底,却又不是传统的翻版,因为对古人的亦步亦趋,只能炮制出历史的僵尸和艺术的木乃伊(这在电脑已能排列组合出多种书体的时代更无价值)。在他的书作中渗透着新鲜的现代意识,跳动着活泼的性灵。
任平(中国书协教育委员,中国艺术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近观倪文东先生的书法篆刻作品集,清新隽古之气扑面而来。文东兄各体皆能,而我尤喜爱他的篆书。当今书篆者,以固守李斯、李阳冰者为多,工整严谨有余而灵动飘逸不足。文东兄走出了自己的一条路子,写出了自己的一种风格。他习古而不泥古,潜心学习古人。不但追摹其形,而且揣摩古人的精神气质乃至鲜活的书写状态,于是乎,笔下之字便有姿有态,如歌如诉。这种才情韵味,是古人和今人的巧妙融合,我认为,这是“习古不泥古”的要领所在。而文东兄正是这样用心在做的。从技法上看,文东篆书的一大特点是中锋、侧锋并用。无论篆、隶,其起笔处常见侧笔露锋,收笔处亦时有放逸,加上笔画交接之处,断连参差;笔画并行之处,正斜疏密自然生发,收放之势亦随整体布局而生。故虽曰篆书,却有行草书那种行云流水之感,观之甚觉酣畅。文东的篆书与他的篆刻又是相互辉映的。书法中的爽劲线条,在篆刻中时时出现;篆刻中的巧妙布局,在书法中也被灵活运用。斗方“即心是佛”,其中“心”呈斜势,在布局上是对四平八稳形势的一破。
赵熊(中国书协篆刻委员、西安终南印社社长)篆刻艺术就其形式构成而言,大致可分为两大系统,即秦汉印系统和古玺印系统。秦汉印形式的形成,首先缘于秦代摹印篆的形成和完善,这种以平直取势的文字与方形印面相和谐,总体上呈现出一种静美情绪。古玺印系统则充分利用大篆文字结构多变及外形不甚整饬的特点,总体上表现出一种动美情绪。文东治印先以秦汉印入手,并在其静态的结构中,留心于动态的辅助变化,颇得秦汉印的真谛。如其作品中“长城”一印,戈部的斜弧线运用在全印中至为关键;又如“碑亭”印,碑字右下的斜线处理,“广元”印广字下部斜线的运用都能见其机杼。在对古玺印的学习与借鉴中,文东善于把握大篆文字的动态结构,并注意变化组织出不同的线条肌理,使之和谐地安置于整体之中,其中如“吴珊”印,可称佳构。“竹内藏书”一印借助于秦印形式,却又适度地选用了大篆结构,作品别具情趣。总的来说,文东的印章作品呈现出一种清和静穆之气,不愠不火,读来如清溪和风。近年来文东偏重于学术研究及书法教学,编著尤丰,同时他又能勤于书法篆刻的创作实践,诚为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