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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汲平2011-06-12 10:59:44 来源:大洋网-广州日报
2008年8月24日,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和国际奥委会文化与奥林匹克教育委员会主席何振梁共同颁发了一枚与比赛无关的金牌——“奥林匹克艺术奖”,获得这枚“金牌”的是中国著名艺术家,今年85岁高龄的湖南凤凰人黄永玉。而这个奖项也被誉为北京奥运会中国军团的“第52枚金牌”。
“奥林匹克艺术奖”由国际奥委会每四年评定一次,是由国际奥委会委员投票选举并授予的特殊荣誉。获奖艺术家均为其所在国家乃至全球范围内文学、音乐、建筑、美术、影视等艺术领域作出伟大贡献,同时具有重大影响的艺术家。
黄永玉是本届奥运会主办国唯一获此殊荣的艺术家,也是现代奥林匹克史上唯一获此奖项的中国人。
就此殊荣,本报记者专程赶往北京的黄永玉住所“万荷塘”,有幸专访了这位难得接受采访的传奇艺术家。
广州日报记者:很多人都说您的脾气不太好,前来采访您的人都心中有所忐忑。
黄永玉:我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是很普通的人。
我们进行普通人之间的对话就好了。
广州日报记者:可是要采访到您非常难啊!
黄永玉:哈哈,采访难是因为我工作忙啊,不是因为架子大。就像有人在抬轿子赶路,你说要采访采访他,他忙着抬轿子没空啊。有人说我脾气不好,许多这样的话传出去,那是他本身不好,当然我脾气就不好了。他一来采访我,啰哩啰嗦,搬凳子,把我的家具到处搬适合于他摄影啊,那我就要教育他了,教育他就是训他了。如果我们好好地聊天为什么要骂人呢?为什么脾气不好呢?
广州日报记者:在您印象中,表叔沈从文先生和您的性情有何不同?
黄永玉:他同我完全不一样。他每天早起要喝一杯好的绿茶,吃饭很节约,每天工作,忍气吞声,微笑着对待困难,对待讨厌的事。我不一样,我怎么会给你微笑。你欺负我,我没有办法,就只有忍受,忍受的背后是什么是等待,要是我活着短命活该,活得长我就看着你完蛋。要善于等待和忍耐。别人欺负你,你没有阵容和力量,凭什么反抗?等啊,等居然会是一种武器。
广州日报记者:您在香港、凤凰、意大利、北京都有房子,您一年呆在哪儿的时候最多?
黄永玉:不一定。接下来10月份我要回家乡,为一个古庙做一些文物恢复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有意义啊什么的。一个人做一点狗屁大的事情就把它夸张成有意义,干嘛一天到晚要有意义呢?过得平平常常一点,健康一点。干嘛那么有意义啊?
广州日报记者:那么,现在每天能让您开心的是什么事呢?
黄永玉:每天好好地工作。早晨起来工作,然后中午休息一下,下午继续工作,晚上吃完饭看看电视、看看书,同书本在一起就很开心了。因为读书是和一个聪明人说话嘛。
广州日报记者:您一生走过那么多地方,回想起来您最喜欢哪儿啊?
黄永玉:哪里都养活过我,我都喜欢哪里。也不能就是喜欢,而是感谢,深情地感谢。走到哪里,都有人好好地对待我,所以要感谢。要是喜欢的话,就是因为玩的关系了。这个地方好玩,那个地方好玩,才喜欢。
广州日报记者:对您来说,还有什么害怕和担忧的事吗?
黄永玉:害怕的事多了。你不好好做人、好好做事,历史就把你当作垃圾扔到臭水沟里,那还不可怕啊?“文革”时我和尊敬的老前辈关在一起,我不难过,也不害怕。因为我没有对不起别人,第二点呢我知道有很多人在想我,一个人关起来时别人在想他这是个安慰。被朋友思念、挂念、怀念就是很好的事情。所以我当年受苦的时候,一点也不难过。
黄永玉接受本报记者专访谈“第五十二块金牌”——
谈脾气:“说我脾气不好,那是他本身不好。”
谈获奖:“我有什么资格得奖?”
广州日报记者:您一生得过很多奖,这次获得的奥林匹克艺术奖和别的奖比起来有什么不同吗?
黄永玉:这些奖记不住了,不大去管它。
这个奖也一样,没什么的。我有什么资格得这个奖呢?应该是更加有贡献的人得这个奖。忽然得这么个奖,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我觉得我没什么贡献,凭什么能得这个奖呢?我也不是写一本书啊,做了什么事,或参加体育运动得了什么冠军啊,都没有嘛,没有得到,所以感觉有点惭愧。
广州日报记者:那您猜测一下他们为什么把这个奖颁发给您呢?
黄永玉:我总不能说他们疯了才给我这个奖的吧?他们总是个好意,这个好意就不能估计了。大概是看我年纪大了,也干了这么多年了。
广州日报记者:有人把您得的奖称作中国代表团的第52枚金牌,您怎么看?
黄永玉:爱怎么讲怎么讲,我也不管他。
广州日报记者:您今年已经85岁高龄,得奖这件事对您来说重不重要?
黄永玉:我凭什么去得奖呢?人家奥运会是做运动会的,我凭什么得这么一个奖呢,中国有的是有学问、有成就的人,得奖的原因我不清楚。有人说是因为我和罗格或外国领导人有私交,讲这种有趣的话,其实我是颁奖那天才第一次见罗格。
广州日报记者:那您最看重的奖项是什么奖?
黄永玉:不看重,从来不看重。纪念我倒是看重的,比如“从事木刻多少多少年”,这个是我心里头比较重视的,因为这是实在的事情。十几岁就开始,后来用木刻艺术参加反抗蒋介石的斗争,以后解放后也教过木刻艺术。给我这个纪念,它不一定是奖,这个我是敢承担的,因为这是一个真正的实实在在的事情。其他的我都不好意思。意大利给了我两次奖,我都不好意思,也说不出他们给我奖的道理。这次他们给我这个奖我也说不出道理,但是呢,替咱们家乡人民高兴。替咱们中国人,咱们湖南人,咱们湘西土家族自治州的人高兴。就我自己来说,凭什么得这个奖呢?中国有很多文化修养、艺术修养高的人,这个奖让我得吧,确确实实是个幸运,是侥幸。对这个东西,我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惭愧。我有什么可惭愧的呢?我是实实在在做事情的人,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人家,有什么可惭愧的呢?
谈做人:“干嘛要那么多意义?”
谈经验:“老头儿的话别听。”
广州日报记者:现在虽然是太平盛世,吃喝不愁,但很多年轻人依然感到人生是一件苦事,怎么面对生活中这些层出不穷的困难,作为历经世事的85岁老人,您对后辈有没有什么经验可谈?
黄永玉:一般来讲,老头儿的话别听,老头儿爱讲老头儿的话,对年轻人不一定有用。
尤其是老头儿喜欢教训人,教训人的东西不一定有用的。老头儿教训人是怕你看穿他,他先教训你,免得你看不起他。老头儿要知趣,要有自知之明。但是我感觉年轻人现在没有受苦的机会,没有想到受苦是一个好事情。但也不能说必须去受苦。受苦有什么好处?受苦是一个严格的训练,生死的训练,从生死场里杀出来。但为什么每一个青年都要从生死场中杀出来呢?这犯不上的。很多老头儿都讲过去多苦啊,这个对年轻人来说都是废话,没有用的,这些苦都要自己去经历。我只是感觉到时间浪费了太可惜了。去打桥牌啊,中年人去打麻将啊,看看书多好呢。现在的花样又多,这个跳舞,那个唱歌,泡酒吧。我们那时候,真正的娱乐就是逃难,因为没有别的娱乐吗!当时也有人变坏的,我们为什么没有变坏,因为和书本在一起。
广州日报记者:您身体非常健康,有什么养生之道吗?
黄永玉:有。抽烟、晚睡觉、不要吃太好。吃好东西也可以,但不要贪吃,不喝酒。多和朋友聊天。不打桥牌,不打麻将,天天工作。不贪吃恐怕很重要,“文革”时忆苦饭我都吃过,猪都不吃的饭我吃着挺好的。
谈作品:“得奖和奥运画作《中国=MC2》没有关系。”
广州日报记者:您的画《中国=MC2》和您得奖有什么关系,您是因为这幅画获奖的吗?
黄永玉:这幅画和得奖没有关系。
这幅画是最近画的,不是为了奖项而画的,也不是因为画了这幅画才得奖。奥运会前,我也兴奋,朋友打电话来说希望我画幅画,放下电话三两分钟构图就有了,两三天就画好了,但画好后不知道拿这幅画做什么。后来有个奥运的画展,就拿出参展。油画太大,不好拿,就另外画了一张纸的,拿出展览。油画布上画的现在在湖南吉首大学。
广州日报记者:那为什么有报道把您的这幅画和得奖联系在一起呢?
黄永玉:那是错了,误会了。
广州日报记者:这幅画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名字“中国=MC2”?
黄永玉:有点物理学常识都知道这个公式,E=MC2,也就是能量等于质量乘以光速的平方。这个大的能量就像我们中国今天的发展、建设非常快,不但速度快,而且质量高。所以我就故意说“中国=MC2”。意思是中国的建设质量高,速度快。这个是临时想起来的。
广州日报记者:您过去说过,您画画也没什么激情,就是为了养家,那现在您画画为了什么呢?
黄永玉:当年是啊。8年抗战,恨日本人,可恨当不了饭啊,逃难也要穿衣、买鞋啊,所以画画、刻木刻都是为谋生。现在画画就是工作,养成了习惯。往往做一件事情,一个是谋生,一个是责任,积累起来就成为习惯了、成快乐了。因为除了这个,别的没有比这个更有兴趣的了。我的工作就是画画。就像我认识一个大官,退休后每天对着墙壁发呆,因为他没有别的兴趣,就喜欢开会,养成习惯了。每一个人在某种岗位上都有一种特殊的激情,事业上的激情,不为了什么,太平年月有太平年月的冲刺。比如你去采访一个人,那个人非常讨厌,非常啰嗦,有的人脾气不好,骂人、摆架子啊,你也得采访他,你得容忍,比如你突破一个怪老头,写出一篇东西来,这些突破都是工作上的快乐,也不为名,也不为利。
广州日报记者:您现在每天画多长时间?
黄永玉:最少6个小时,长的时候要10个小时。
广州日报记者:您的画那么值钱,而且您还在不断作画,那您统计过您有多少钱吗?
黄永玉:我的画哪里值钱,我的画不值钱。还有一点,光自己说画多值钱,别人不买,既安慰不了自己,也安慰不了家里人。一张画你可以说值几千万,你爱说多少说多少,你卖不掉啊,那你就老老实实一点点画,一点点卖就是了嘛。
“八卦”黄永玉
“名车都是人家鼓励我买的。”
黄永玉说对待钱不要花天酒地,也不要吝啬。
在他“万荷塘”中停着好几辆醒目的法拉利跑车。问起来,老头儿一脸的无辜,“都是人家鼓励我买的。意大利的大使说我的车像毛驴,法拉利才是骏马,老头儿了,已经比较随和了,就买了。”一脸狡黠的笑意。
“三级跳应该改成立定跳远。”
拳击是黄永玉最喜欢的项目,但奥运会的拳击他却不爱看。“奥运会的拳击限制太多,只能打脸,有时候不太来得及看就有分数了,不太有意思。”还有一些项目黄永玉觉得看起来不过瘾,比如摔跤。“摔跤弄来弄去也没摔在地上,不精彩。咱们中国式的摔跤,以前在天桥那儿的摔跤才叫摔跤呢。”
“我也有不喜欢的项目。”黄永玉说,“比如竞走,扭来扭去,可能把腰扭坏了。还有三级跳,跳两下力量就没有了还要跳第三下,替他着急。三级跳可以改成立定跳远,站着看谁跳得远。三级跳力气都花掉了,还要看谁踩白板犯规。”
黄永玉自画像
黄永玉(1924- ),中国当代著名画家、作家、诗人。他自学美术、文学,为一代“鬼才”,他设计的猴票和酒鬼酒包装家喻户晓。其人博学多识,诗书画俱佳,亦是诗、杂文、散文、小说、剧本的大家,出版多种画册,还有《永玉六记》、《吴世茫论坛》、《老婆呀,不要哭》、《这些忧郁的碎屑》、《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太阳下的风景》、《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等书。画过《阿诗玛》、生肖邮票《猴》和毛主席纪念堂山水画等。在澳大利亚、德国、意大利和中国内地、香港开过画展,其美术成就曾获意大利总司令奖。
见到黄永玉实属不易,传说中,他大名鼎鼎,性情怪异,很难约访。当记者到达他在北京郊区兴建的宅地“万荷塘”时,尚心怀忐忑。但是,当身着格子衬衫、牛仔裤,抽着雪茄走出来的黄永玉时,却完全推翻了想象。他随和、幽默,整个人懒洋洋地陷在软垫子里和记者聊着天,还仔细教记者怎么整理身下的坐垫才能坐得舒服。看到记者打开录音笔,他好奇地问:这样就能录了?俨然一个亲切有趣的邻家老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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