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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走多远 当下中国画才能走多远

      作者:汲平2011-06-13 17:04:35 来源:中国雕塑家网
        《藏画导报》(以下简称“藏”):前些时有言论说:画院里养了一群不会下蛋的鸡,你怎么看?

          范扬(以下简称“范”):吴冠中先生从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国家有画院由来已久,汉代就有了国家养画家的记载,后来画《韩熙载夜宴图》的顾闳中也是国家养的画家。在西方,米开朗基罗、达芬奇等都是教廷供养的画家。这些国家养的画家我认为都是真正的大师。现在我们国家富足,传统文化又这么了不起,养几个画家有什么不好呢。我想说:我身处画院,不是要去做那种会生蛋的母鸡,我要做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唱的一只雄鸡,听“雄鸡一唱,东方白”。这也是画院里画家共同的心声。1959年,国家要成立画院,这是周总理提出来的。周总理有眼光,他对于中华文化和文化传承的认识,恐怕要比一般人要深刻得多。

          画院在当代美术领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力量,许多优秀的画家都在画院,凭什么张三李四一说话,画院就不办了?上一个世纪是学院主导了中国画的走向,21世纪画院应承担起这个责任。学院是教学机构,画院是创作研究机构,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光复中华文化。关于吴冠中先生的言论我有三点意见:一、画院应该办,二、画院里的画家要作“雄鸡”,三、周总理提出办画院,我们听他的。中国这么大,文化上更需要立定精神。目前国画现状呈现出多元,但我觉得还是应该有一个方向或主导,这个任务,画院要承担。 

          画院应该像是当年的黄埔军校,培养出一批一批的后备力量,然后把中华文化精神和绘画主张慢慢地渗透到全国各地,渐渐形成气候。目前的状态,我给它命题一个词:“聚气成形”,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 

          藏:你如何理解当下的美术理论家和研究书画理论的博士?

          范:我曾经和一个美术理论家进行过辨论,我说中国画论的发明者、启发者,绝大部分都是优秀的画家,比如顾恺之、郭熙、董其昌、石涛等。只有画得好,他的话才有说服力。对方反问我:那张彦远呢?他不会画画,但《历代名画记》却阐发了许多高明的理论,连谢赫的《六法论》也是从他那儿发扬光大的。我说你说得非常对,张彦远选摘的东西都很好,但是你没有注意,张彦远那本书叫《历代名画记》而不叫《六法论》。他非常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一个文章的题目最能说明问题,告诉大家是什么,或基本上是说什么。 

          藏:所有的理论只有拿实践作为基础才行。        

          范:不要紧,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会存在,没有价值的东西自然会被淘汰。        

          藏:时间是一个很长的跑道,可以检验出来。 

          范:优胜劣汰。比如开饭店,你找几个美食家来谈论饭菜要做成怎么怎么样,可是大厨在哪里还没着落,你怎么开这个饭店?开个饭店没有好的大厨,做不出几只招牌菜,只是让大家欣赏菜谱,恐怕不行。  

          藏:画家最终还是要落实在笔头上。

          范:我们讲巨匠,首先是个匠字。对于整个社会来说,推动社会的发展与进步,排在前面的应该是那些政治家、军事家,甚至文学家的作用都比书画家大,就整个社会来说,画家和理论家都是皮毛,但恰恰画家是皮,理论家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比如说读书,古人诗云:刘项从来不读书。但是你有他们伟大吗?他们能做大事,他们把天地人这本书读通了。

          藏:也就是说读书是为了明理的。有时候,不读书的农村老太太也比大学的教授明理。

          范:读书读得多了就戴上“眼镜”了,近视了,反而看不清楚了。读书有会心处才是关键。现在许多搞美术理论的人谈到实处的时候就好像是没有读过书一样。有人对我说:范扬,你画得太快,恐怕还是要画得慢些好。我说你没有读过美术史吗?“当其下笔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这是对吴道子批评还是赞美?说吴道子一日画嘉陵江三百里是在骂他吗?如果用你们的理论演绎的话,李白的诗应该写得慢些,再推敲些,更像杜甫些,会更好,但我看李白那也就不是李白了。  

          藏:时下的国画写生你怎么看?  

          范:过去中国人画鹤画孔雀,都是画活生生的,鲜活的东西,很少有人去画死的。而外国人画静物,画面上常常是有死野鸡。我经常想问美术史家,为什么中国画写生要画鲜活的?比如花,要画那种正在开放的,有露水的。而外国人画死鱼、死虾,这些我们都不吃的,不新鲜。可见中外对写生理解不同。中国人比较崇尚和谐、鲜活有生命力,这种生气实际上是从自然中得来的。看到奇石怪树,随时随地拿出笔来画画,这里更多地是个人体验。古代的画家都是先把自己融入自然中,有了体悟后再画画,山水、花鸟、人物都是这样。我过去也都是看了真山、真水、真物后写生,用铅笔勾勾,回去画。到了北京后,见到学院里都是拿着毛笔当场画,我作为老师入乡随俗,也要当场作画,但这只是南北方教学的一种差异。李可染和傅抱石的方法不同,其中并无高下之分。 

          我经常和同学们说,我作画完成时,最后总要用短线勒一下。现在画山水,大家都是勾皴点染,我又给加一个勒字。 

          藏:古人也有勒字诀。  

          范:对,就是要复兴。勒不是我的发明,只是我在山水画中创造性地运用。我的运笔很豪迈,有点信马由缰的意思,但驾驭天马和野马的区别,不是你能不能让它放开跑,而在于你能收住收不住。我有一方闲章: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收拾本身很难,更何况是旧山河。

          藏:你的湘西、黔东南写生,画中随性的东西更多些。

          范:这也是南方的气息和做派,或者叫办法。到了北京以后,大家都用毛笔现场画,我要以身作则,笔墨功夫又是我的长处,所以画出来的就是作品。我以前带大学生到中学和小学去学习,看那些小孩子们画的肖像,你看他画得一点都不像,但是很有趣,虽然五官的结构不准,但又很传神,说明是得了自然真气。        

          来北京两年,我画了大概六、七十张对景写生,像《从张家界望天门山》等作品,就是我这个时期的作品,里边有许多的体验。傅抱石先生和李可染先生晚年到德国写生,他们是大师,笔下自然不同。但是他们的方法多多少少为物所驭,没有站在中国画家历来的传统——“我是江山主人,我来收拾江山”来画。这里面有一个被动、主动的问题,有一个主仆关系。        

          藏:黄宾虹对你的画影响大吗?        

          范:当然有影响。但我没有临过黄宾虹的画。我看过他许多画,后来就不敢看了,太容易陷进去。朱新建也和我说,你不能再看古画了,因为你对古画太熟悉了。        

          藏:现在许多人在学习黄宾虹,你怎么看?        

          范:就我个人来说,是非常喜欢黄宾虹的,但是他画的大画很少,基本都是六尺以内。这是他个人的秉性和特点,而我喜欢画大画。黄宾虹的笔头太厉害了,特别到晚年,“从心所欲,不逾矩”。

          藏:你怎么看西方绘画对中国画的影响?        

          范:虽然穿西装,但是你首先应是中国人。洪水猛兽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只能是因势利导。来了不要紧,只要用得好就可以。从明代的利玛窦一直到今天,西方绘画对中国的影响太大了,我们有时是主动接受,有时是被动接受。中国古时候也有油画,汉代画车马的装饰画叫油画,是油漆画,可现在的油画市场多火啊!但是,最终占主导地位的还应该是本民族的东西,现在炒作得再高,也只是时尚。        

          关于油画民族化。我认为做的最好的是吕斯百先生。他当时画了一些山水风景,专业圈和学术圈都知道他的厉害,他的画更有价值,画价应更高。中国画虽然有点慢腾腾的,像个古老的牛车,但是力气仍然很大,将来必定是中国画代表时代风貌。以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较,那怎么能赢,中国当下的油画水平连几百年前意大利、法国的绘画都没有跟上,怎么能让人相信有更新的创造呢?油画的热闹可能会有一些新的白领,接受西方教育的人喜欢,但随着他们的年龄长了,又会觉得中国画好。像老一辈留学的画家吴作人、刘海粟、林风眠等,他们的经历和学识底蕴都比我们厚实,他们在社会上的阅历都比我们更丰富,可他们最后又回到了中国画上,这说明还是中国画魅力无穷,更具人性化。西方的油画家把油画当作事业和工作,而中国的画家把笔墨当作生活。 

          我认为20世纪是学院主导了中国美术的走向,21世纪画院应承担起这个任务。因为中国画现在在各个美术院校里都只是一个系,一个分支,不是主流也没有主导大学的美术走向,而画院则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中国画伟大复兴的责任和使命。上次听靳尚宜先生说,我虽然是画油画的,但希望更多年轻人关注国画,因为只有在中国画里才可以出现大师,这都说明他的胸襟和思想上的高度。

          藏:中国人画油画有点像外国人唱京剧,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很难说。 

          范:我曾经写文章说到,近、现代中国美术教育开始是学习日本,后来学习法国、意大利,然后是俄罗斯,从这些地方回来的人大多影响了中国美术,有的二三十年,有的四五十年了。我在南京师范大学的时候,我的素描在当时有点另类,画素描写生用木碳,其他人都是用铅笔。恰巧当时我的系主任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秦宣夫先生,他走到我的跟前说,“这张很好”,于是我的画就挂在了教室的正中。秦先生是从法国回来的,不是徐悲鸿的学生,是同事。如果他是从俄罗斯回来的,那就不会看上我的画。俄罗斯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学习欧洲的,而且有一点二倒手的意思。当然每个民族都有伟大的优秀的有才华的艺术家,俄罗斯也不例外。        

          藏:印象派出现后,艺术家才知道这是艺术最本质的东西,不负载任何所谓的政治或是其他的东西,艺术就是要表达心灵。        

          范:尤其是印象派和后期印象派。我比较喜欢梵高和塞尚。我觉得塞尚和王原祁很相似,梵高和徐渭有许多相同处。虽然梵高很了不起,但是由于民族情感我更喜欢徐渭。        

          藏:中西方的绘画在你身上是怎么体现的呢?

          范: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每个民族都应该有主心骨的艺术,中国画也不例外。如果说到体用比例的话会因人而不同,具体的量化起来也比较困难,我大概是七比三。徐悲鸿是六四开吧。徐悲鸿的书法写的太好了,有教养,到底是康有为点拨过的。 

          现在国家画院的工作室教学既不是学院式的教学,也不是中国传统的私塾式,也不是纯粹西方文艺复兴画室那样,应该是三位一体的融合。这种教学模式或许能走出一条崭新的具有中国特色的中国画教学道路。 

          藏:齐白石你怎么看?        

          范:了不起的画家。现在把齐白石捧得非常高是对的,但是我们还有范宽、赵孟?,还有徐渭和陈白阳,还有金农。齐白石的画是文人画中偏了一点乡土,恰好这个乡土味是鲜活的,是元气十足的。有野气,但恰恰正是生命力旺盛的表现。齐白石的松鼠、葡萄为什么画得那么好,他原来是细木匠,天天雕刻这些东西,下笔就十分深刻了。        

          有时参加研讨会,听人发言说齐白石是为文人画最高典范,我大疑惑。齐白石的身份不是文人,而纯粹是个画家。我想来想去,齐白石自己也认为是青藤、白阳门下走狗。那文人画之最的桂冠,恐怕当属青藤、白阳,或是八大、金农 。若是我也来点评的话,范宽的雄浑是当之无愧的中华气派,倪云林的清高,无人可及,青藤狂傲,八大嫉俗,王蒙有山林之气,白石先生应占田亩野趣一格,细读白石的画,应该不难看出。这里,我毫无贬低大师的意思,在中国画伟大长河里能占一格的又有几人?        

          我认为,白石画花卉,粗枝大叶而有天趣,印章应该说是木刻刀法。书法直来直去,朴实简略倒也暗合禅意。        

          窃以为,细草虫配大墨叶,不很和谐,但也是发明,可以让后世的理论家拿来咀嚼咀嚼。且打住,小子放肆,不过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而已。        

          藏:当下中国画收藏你怎么看?        

          范:明眼者将越来越多,优胜劣汰,现在是鱼龙混杂,时间会分辨出金与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要有过多的担心。        

          藏:像刘知白这些画家如何呢?  

          范:如果你细细的品读这些老画家的画作,你会发现总还是少点儿东西。他们当时没有出名恐怕也不奇怪。就像是普洱茶、紫砂壶,都是量少也比较特殊的东西,画廊和画商拿出来炒炒,这只是画商的个人目的,对于中国美术史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藏:你现在画画是一个什么心态?        

          范:我是以自己为主。我觉得21世纪的中国画家都应该有这种心态。这个时代的画家必须确立自信,自己都信不过自己还有可能发展吗?确立自信才能够自我。有人说我狂妄,我说我还不能有一点理想吗?想做大画家不是缺点,我从小就是这么想的,难道这有错吗?我是狂而不妄,没有才情是不能做画家的,没有修炼是不能做好的画家的。        

          藏:更满意你的罗汉还是山水?        

          范:还是雄浑一点的山水,这是我的本性。        

          藏:可是市场看重的是你的罗汉。        

          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我的本性是在我的山水上,雄心迸发,把我的心性添加进去,尽情尽兴地去画,就顺着这条路走下来。确认自己的同时完善自己。要尽力向前走,要追上前人,要叫后人追不上。        

          我们走多远,当代中国画才能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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