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我创作了一幅肖像画,画中画的是我的中国画启蒙老师段无染先生和段先生的授业老师也就是我没见过面的师爷黄宾虹老先生。
黄宾虹先生是中国文人的一代宗师也是文人画的代表,是中国画坛家喻户晓的人物。而我的老师段无染先生英年早逝,由于政治及时代的原因而不太为今人所知。2004年在为纪念先生诞辰九十周年我和师兄弟黄枕石、段守德、王寅、孙建平、段守虹等发起组织了一次画展,名为《段无染诞辰九十周年展览》。如今时光又过去了五年,先生辞世在1969年距今已整整四十周年。每每想起先生便有无尽的思念和万千感慨。现写此小文为纪念。
先生姓段名拭,字无染,室号大拂堂、槐屋。1914年生于安徽萧县,萧县为弦歌之地,今称国画之乡。先生自幼聪慧好学,又居书香门地,有着良好的文化环境。其姑父为近代大书法家桐城张伯英。姐夫谢国祯为中国著名的历史学家。
先生自幼读书好文史,且酷爱绘画。1930十六岁时考入上海美专西画科专攻油画,受业于文梁、潘天寿、关良、倪贻德诸先生。1933年毕业后,曾先后在青岛、徐州、南京等地举办个人油画展。1936年到北京,在荣宝斋挂笔单售画自立。此时经张伯英及谢国祯先生的介绍受业于黄宾虹老先生。为表师情,宾虹老人亲绘手卷以赠,张伯英亲为题署,京师画界齐白石等十数人或绘画或题识于卷间,一时引为画界盛事。
先生因口腹之累,不能久侍宾虹老人身旁,成为东西南北之人。宾虹老人晚年定居杭州,先生客寓南京、天津,而后函简往返,师生情谊甚笃。先生将次子取名守虹为示纪念。
宾虹老人曾教诲先生:“作文章,写画史,搜集材料乃是一种重要事,然资料是积累而来。非一朝一夕可致。譬如储钱,一日储一钱,数十年后其数巨矣。”先生遵老人之教,终生致力于搜集画史,画论等资料。自1985年以来,虽痼疾在身,犹摘记不辍。数十年间,所积长篇数万。手稿、笔记逾数万言。先生病后因体力所限绘画难有大作,多为小品不少精力用到做学问上。先生受当代文学家谢国祯影响,精于金石考据,版本目录之学。先生诗学宋、涵永有书卷气,文喜六朝,生动有致,其文笔功力今可从所作著述中看出。先生一生中有文字交者约略而记有苏州大学钱仲联教授,香港《大公报》陈凡先生。南京大学陈中凡教授,近代诗人陈玉谷以及民主人士陈叔迫老人等。皆为一代名流硕儒。先生一生著述有《万年少年谱》(原中央大学40年代出版)、《汉画》(中国古典艺术出版社1958年出版)、《虹庐受学扎记》(1960年香港大公报连载、1965汇入艺林丛刊),另有《沈石田研究》、《文征明年谱》、《汉画所见事物考》等。数种文稿因10年动乱未及刊行,还有书稿数十万言“文革”中毁于一炬。
先生才华横溢;风流倜傥;谈吐文雅;磊落大度,不乏长者之风。自寓居津门以来,淡于名利,不求达,兼之自50年代末即卧病在床,故更似不食人间烟火者。然而“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先生画名不胫而走,而盛誉津门。十数年间文坛画界,来槐屋造访、切磋画艺者络绎不绝。60年代出常来槐屋相聚者有画界名流:呼延夜泊(王学仲)、华非、李骆公、梁崎、刘止庸诸先生。槐屋更是青年美术爱好者求学的课堂与土地,大家来到槐屋,首先感到的是一种书香墨气的艺术氛围与先生的长者之风。先生对求教的青年,从不论其门第、基础如何,总是来者不拒有求必应。先生掌贯中西,熟谙古今中外各种艺术流派又曾是30年代上海美专出身,对中国画的山水、人物、花鸟;西画的油画,素描、水彩。版画,总能因材施教各得门径。更重要的是在与先生交往中,在先生款款从容的谈吐中使人感到中西文化、艺术的魅力及先生学识的博大精深。
文革中,先生和中国一切有良心的艺术家一起,在劫难逃。以“莫须有”的罪名,蒙受不白之冤,所藏书画,文物毁于一旦,荡然无存,本来身体不好,更是雪上加霜,与1969年溘然去逝,享年56岁。
我和先生求教时十五六岁,正在少年,先生辞世我才二十出头,短短几年时间的影响几乎塑造了我的后半生。但我总觉得和先生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那是自己太小了,先生的学识还没感受十之一二,便为造物所阻。先生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只能化作美好的记忆。如今人过六旬鬓生华发。没因岁月的流逝而淡忘记忆,反而因怀旧的情愫更平添了几多思念的愁苦。先生离我们而去已经四十年,我不但没能淡忘他,想起来好像他就活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