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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杯中闲话

      作者:汲平2012-06-20 14:25:09 来源:中国雕塑家网
        与朋友常聚,常饮酒,有酒话就多“废话”也多。偶见有益随手记来,算作杂感。

          若问诗人“为何写诗?”诗人回答:“有感而发”,此非诗人!如再问,有人回答:“愿在词句间留连忘返,想听听它们究竟能说些什么?"此真诗人也。记不清是谁的话,只记得有酒桌上朋友的引述。其实,世上没有善事者不迷狂于媒介本身的。所谓“诗言志”,言志却非诗;所谓“文载道",载道却非文。文章的本质在于文字的配置,音乐的本质在于音符的合成。绘画的本质当在调色板上。早几年,吴冠中先生撰文说:“形式决定内容”,被弟子驳了个无完肤。其实画家同道都明白:所言极是。

          一日酒酣,有长者发问:“为何最好的电影也只宜看一遍两遍,多则无味。而一曲戏剧折子却能百看而不厌?”朋友答:“您老品出味儿了”,满座皆笑以为足。细想之下,又不以为足。余看《苔丝》足六遍,应算是少有的崇拜者。然一段《借东风》,有人从少壮“借"到“日薄西山”。就戏剧而言,其形式美更独立,更纯粹,离生活更远。就音乐或舞蹈而言,其形式更抽象,想象空间也更大。重表现而精于表现,轻再现疏于再现是它们的共同特征。也许,当形式的独立价值得以完善时,才有魅力的永存。

          《天鹅湖》的故事是讲给儿童听的,《天鹅湖》舞剧则是优雅阶层的“专利”。相比之下,电影的“故事”显得太重要了。故事欣赏的“一次性”有些象游览名胜,诸景观一一览过,心即踏实,而细细的品味常存于一草、一木、一顽石之中。国画家玩味笔墨,油画家摆弄形、色、光。愿天下人与画家同乐此道,而不去理会“主题”、“意义”的说教。

          某友画有所成,亦得益于理论家的点评。理论家值得尊重,但我更崇拜实践者。理查德•克莱德曼演奏钢琴,整个晚上凭直感、凭他对钢琴出神入化的驾驭辛勤地操作,没有说明、没有分析,也无此必要,人们自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崇高感。观友作画,每日投入之繁苦,大有感触。潜心读书、研究理论是一种努力,切莫以为有了高明的理论就能作好画。古人说:“作而不述、述而不作。”“头脑”与“操作”原本是不可替代的。“作”与“述”好比生孩子。有了婴儿的呱呱坠地,方才有儿科专家的健康诊断。

          画家是这样一些人:他们紧跟在直觉的后面,把所搜集到的真理编排起来,以便化成更高一级的惶惑。故画家不恋夜者极少,盖夜晚直觉活跃。一整天精神与实在相战,入夜则大脑如杯水中沉粒泛起,光怪陆离,发人遐想。逢夜深人静,感情与直觉却愈发骚动。这种“外静而内动”的“形而上”境界,恰是创造的好时机。

          有人求画于友人,不慎打翻墨汁于纸,索性加水化之。不想湿纸一叠,摊开足四、五张,图形大致相仿,颇生动。友称无妨游戏之,遂画。但见添一叶扁舟者,原图形则如见苍茫山色;另见添数尾小虾者,则原图形若荷叶盖顶,不一而足。余事油画,求形色、结构、筋骨,对彼小技不以为然。细思量,原图浑沌无像而暗转者,缘舟、缘虾之暗示。夫画所“造境”者,不正是以舟、虾为契机,在漠漠中指点迷津,发人联想而成就心目中的美好吗?作画者于“难得湖涂”的至虚处,遍寻夜泊中隐隐渔火者,如诗寻“眼”。德加说:“一张画,来一点含混、来一点荒唐,这才妙。”其实,妙也在舟、也在虾。有疏导则思畅达。

          看多了故作“艰深”、故作“奇崛”的画,也包括故作“超脱”、故作“天真”的画,再听“意象”说,每感倒胃口。甚至常怀疑这个“意”字是否属好东西。国人擅谈“意”,如数家珍,因是祖先产业。流览数十年画作,处处经“意”者多。或“意”于时政,或“意”于哲理;或“意”出古人,或“意”在惊人者。“意”溢于画表,凿痕毕露,使人周身不适。

           油画《父亲》名噪一时,从里到外被“意”所包裹,唯不见“画”,相比艾轩小诗样画作,有“意”尚且有“画”,唯“西藏组画”最好;见“画”而不见经“意”,至今使人爱看。看王肇民画每感到“习作”比“创作”好看,“小品”比“大作”好看,盖“意"隐而画出自然。“意”盛则“画”衰,“意”显则“画”隐。颠倒过来则佳,取“有意与无意之间”则更好。

          王国维说:“四言敝而有楚辞,楚辞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新意,故遁他体,以自解脱”。翻日本国画史,有通栏题目“最后的南画”。可见一种画体也有“作古”时。中国大,有人独行,即有干军万马蜂至,无可厚非,学子心也。中国大,能花样翻新者也不少,扰人不安者,唯“新,,睡也可悲。分明是守旧者,不敢苟言“标准”。可心里总想着分出个“高下,,来。宋词兴,无损《将进酒》;元曲兴,无损《念奴娇》。每种文体必有个中“三昧”可求,一个有标准的东西,世人皆可挑剔其价值:一个没标准的东西,本身就是价值,奈何。

        余作圆多年,未敢不有“求新”之理想。曾书歪对“拳打二王法,脚踢南北宗”悬壁间。认真起来,竟每感自对自拳脚相加,听刘国松先生创新谈:“传统如牛皮,其韧不可摧,唯取一钢针,一桶即破”。所谓“攻其一点,不及其余”者。故见“新产品”偏而浅薄,每不忍为之。

          “前卫艺术”中与毕加索有心灵感应者,尚能把东方艺术与之接上茬;至于把活人挂到墙上的“后现代”,无可奈何者甚众。记得某著名物理学家与某现代派画家谈话说:“我们所干得事情不同,我们科学家把别人原来不懂的东西弄懂给人看,你们艺术家把别人原来懂的东西弄得让人不懂给人看”。偶见某旅美画家文,讥笑国内评论界所介绍的某现代派,在国外早已老掉牙,不禁心里犯怵。最新浪潮又过,国内才兴“双排扣”,不出国还能否画画?席间毕竟有智者,他告我说:彼国艺术外延正与“基尼斯”接壤,创造即价值,何惶何惑?尔能干啥就干点啥足矣。遂心悦诚且展。

          某经理入舞池,花钱买通播音。每间隔酾余分,广播即呼叫:“某公司某某经理,请听电话。”或“有人找“”类。一场舞会下来,全体舞民皆知其名。画界也有“英雄”独行之举,或游说权贵、白荐头衔,或频繁露脸于影视、报端。几年中,名声斐然,同道为之忿忿然。其实,做学问成材为其一;打广告成名为其二。其中不免杂一些腌躜,然世上既无纯而又纯的判断,又无纯而又纯的文化,况今商业社会。

          早年,吴甲丰著文说小山《中国画已经到了穷途末日》一文,颇有见地:妙在题目邪乎。要李小山题文相符,则应改其名如《中国文人画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之类。如此办理,何谈“轰动”。靠题目先声夺人,我们且称之为“标题效应”,有些似街头小报。有文章说:“置一跳蚤于掌心,呼之日“跳”、乃跳。复断其后肢,再呼,则蚤木然。结论:“如折断跳蚤的后腿,它就会变成聋子,,或简日“断肢则聋"。出语惊人,与前者同工。

          某画家办展览,美誉纷纭。复自己化名撰文贬之。其理偏执、其言苛刻,不平者应以商榷,遂成争论焦点,经久不衰。“桃李无言,下自成蹊”的前提是“桃李",“不问收获,只事耕耘,,则近乎于骗人。即使是最内向之人,也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引人注意。在今日条件下,多几分主动,少几份清高或许更真实,更富挑战性。

          历来文人多有“轶事”,或“痴”或“颠’’或形迹怪异者,盖其易于流传,今人称之为“新闻效应”。蓄长发今已不奇,有心剃光头者,过目不忘。或可在展厅中闭目合十打坐三日,则消息不胫而走,瞬息越界。今日世风兴“火爆”,故有“天下第一巨笔者”或“国际某王”之类。西安“2004什么艺术展”,在艺博展厅突放烟雾,人群骚乱,撤离间,有消防车向人群喷水,消防员口唱脏话“×你妈”!其理、其旨及其“体系”吾不甚了然。但有几点明白:一者属“创举”;二者无“标准”;三者有“轰动效应”;四有“新闻性”可传播,如机遇合适,还可能成为画坛“热点”以上几条,或可以作为吾辈“成名学猜想”的部分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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