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喜欢涂鸦,念小学时便成天画齐天大圣、关公、张飞及一些剑仙侠客,画的这些人物都是我当时崇拜的英雄,他们的形象大多来自于连环画。当年除了作业本,便没有画图的纸,于是跑到茶铺去捡别人丢弃的纸烟盒,用烟盒背面的白纸画这些小人人。偶尔为了过瘾,也偷偷撕几页家庭作业本画画,要是被老师抓住,还得“罚站”。有一次我用毛笔蘸墨在邻居的白墙上画三英战吕布挨了一顿竹板子。
直到去上海玻璃厂当学徒,学习在玻璃器皿上描花,才总算正式与画画沾了边。也就在那段时间,认识了上海一批老画家,并对国画发生了兴趣。只可惜当时年龄太小,十五岁的娃儿不懂得该如何学习。
十六岁便开始上班,开始靠画玻璃花瓶等器皿维持生计,渐渐的才懂得找《芥子国画谱》来临摹,还利用假日到苗圃去写生。先学过画白描,后才学画工笔花卉。由于没有人教,只有靠个人实践。当时成都画坛朱家七妹妹的工笔很吸引我,特别是大姐朱佩君先生的芙蓉鲤鱼叫人赞叹不已,但不知如何去拜门,只有利用画展的机会和到公园的陈列厅去看,去勾摹些草图。再后来,便凑钱去买些画册或单页画片来临摹,象于非阁、陈子奋、刘力上、俞致贞、郑乃珖、蔡鹤汀等人的白描集都买或借来作过范本。但却从来没有正式画过工笔。直到车间来了一位姓刘的临时美工,才跟他学习三矾九染。这位师父曾是钟道全老师的学生,写生与重彩的工夫极好。跟他在一起工作后,才开始对张大千、潘天寿、齐白石等大家有了最初的认识,但好景不长,不及一年,因产品销路不好,他被提前辞退。
其实,我当时学画也有较好的条件,一是我外公是颇有点根底的民间画师,他笔下的翎毛花卉清心雅丽,自成一格。可惜当时不懂得欣赏没骨与小写意,一味的把眼光盯上了工笔,甚至没有想到向外公学习,我画我的,从不过问。大概他也当我是门外汉,也从不与我谈艺,回想起来,实在后悔。二是同车间的罗师傅是陈亮清先生的学生,有名的工人画家,人物、山水、花鸟样样都画,报纸上时时有作品发表,还经常参加展览。我与他同住一个大宿舍,床与床仅两米之远。不知为什么却没有向他讨教,也从不到他作画的地方去看他作画。好象他也从不关心我画什么,倒是他对外公的画极感兴趣,常常叫我从家中借些画给他参考。只有借画时,我们才走得很近,关系也象非同一般。但他总是借,没有还过,借了多少,他清楚,我反倒搞糊涂了。后来我手边反倒一张外公的画也没有了,好多次想从他那里要几张来作纪念,可对方总闭口不提此事。时隔多年,再提也不甚方便,只好作罢,但心中却久久的留下许多惆怅。现在这位画家也老暮之年,一晃又好多年不见,不知他可曾知晓我还常常惦记着这些难忘的纪念。
也在同一时期,在一起的工作还有夏师,夏师是夏亮工的公子,由于特殊的家庭背景,夏师为人低调,除了勤恳工作外,从不谈绘画。其实我们都知道,描花只是匠人活路,与真正的美术创作毫不沾边,甚至是被艺术家看不起的手艺人。描花,也只是靠手工挣饭吃。夏师也常说,描花不是绘画,不要有非分之想。可私下里他却一直在画连环画。我看过他画的钢笔淡彩“哈丽蔷”组画,他自己编连环画足本,用毛笔画“马背上的水手”,他笔下的人物造型与画面的装饰风格非常协调,每次看他的习作,总让人激动不已。他这些画很少有人看到,他常常半夜作画,到天亮才睡,一个晚上他就靠抽烟来完成创作。让人费解的是这些辛辛苦苦完成的作品,他却从不想发表,也没有寄过一家出版社,仿佛画也仅仅是为了寄托精神上的需要,舍此便一无所求。
他的装饰变形能力极强,无论设计日记本封面,唱片封套,甚至一个小小的火柴盒,他都能自成一格,不同凡响,在设计界享有极高的声誉。他的设计一度影响着一批设计师。
他不画国画,但他却以他的艺术思维与美学观念帮助我,使我受益匪浅。
由于我无法进行专业的国画学习,更不能找到以国画为职业的工作,于是在平面设计上徘徊了十余年,先后搞过各种包装装潢设计、书籍装帧,搞过室内装修、殿堂陈列,及各种大中型展览。直到七十年代末,才开始摸起笔来画国画,这期间受谭昌鎔等名家的影响不少,并常与汪晓灵等画友结伴同游,参加各种笔会,举办国画展览,渐渐才开始入门。
九十年代中期,曾在香港、台湾、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家和地区举办个人画展,作品以花卉为主兼作些山水。虽说我并非传统一路的画家,但仍受了不少外来文化的影响,特别是从事多年的设计,所画作品也大多带装饰趣味,作品中墨韵不足,色彩分量倒不轻。加之从小没有练过书法,更未临过字帖,自然更谈不上笔墨工夫,一句话,根基太差,难登大雅之堂。
那段时间,刚好涌动一股“现代书法”风潮,一不小心,便卷了进去。觉得“现代书法”有趣,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新的审美空间,特别用极少数的文字构成的意象变化充满天趣,让人着迷,于是也跟了一阵风。最后,还是因为缺少了传统书法的功底,无法再深入。偶尔也还会玩玩,甚至也还有人求我画几个字,说是有味,看来喜欢这种游历于书法边缘的文字还是大有人在。
近十年来,由于编书办刊及各种频繁的社会活动使我无暇动笔,一年到头画不了几张画,每次到万不得已,才拿起笔应付一次。要不是被非交作品不可的活动所逼,我几乎难摸一次笔,一拿起笔也犯昏,不知该画什么,连最熟悉的题材都要回想好一阵才敢落笔。手一生,纸、墨、笔,个个不听使唤。好些时候还找不到颜色,连印章也放得不知去向。可一当画开来,无论好坏,也再丢不下了。有时一连画好几张,一张都不成,却热情不减,甚至想扔下手边的其他工作躲到哪个山上或是哪个乡下关起门来画画,仿佛只有进入绘画的天地,心中才有一种难得的安宁,才会享受到倾诉与表现的美感。我想我今生今世恐怕再也离不开绘画了,无论水墨还是彩墨,都是让人难割难舍的生命情结!
再有一年,我决定结束我的编务生涯,在那以后我将重新学习中国画,重新练习书法,再多拜几位老师补习文化。如果健康,还能画上十多二十年,还能有许许多多机会提高自己,想起这些,让人快慰。
不知是哪位大家说过:“画画真好,作画的人能体味自然之美,欣赏的人可以感受到生活之美,流传下来,后人更知历史之美。”我想中国画这种世界艺术史上的奇葩一定能发扬光大,水墨丹青也一定会万古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