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光明日报》
没想到,请教、交往了这么多年、端坐于中医科室里为病人诊病的范存济医生,竟是宋代先贤范仲淹的第三十一世孙。而我手中捧着的,正是范存济先生兄弟姐妹为其父母范子明、须毓筠百年诞辰纪念出的书画集《松风竹韵》,给封面题词的是今年正好100岁的吴石渔先生。
翻开的无疑是一段史册,一切于我是陌生的,这是因为“所有的画史上,都没有提及娑罗画社”。而翻动着《松风竹韵》,我们看到了一大批曾经闪烁于吴中书界画坛的谦谦君子,也看到了先贤对后世子孙最为优雅的垂范。
范子明先生作为娑罗画社一员,照例对这个画社充满着感情。原因起端是1932年春,吴中望族画家吴似兰得到了一株娑罗树,种植于西百花巷的家园里。娑罗树又称菩提树,原产佛国印度,极为珍稀。这棵娑罗居然被种活了,而且这年春夏之交还开出了花,“色作雪青,形如莲座,观者无不称奇”。于是“引来姑苏名流纷至吴宅,诗唱词和,作画飞觞,雅集於花下,寄情於墨海。”由此,发起成立了娑罗画社。
娑罗画社阵容之强大,使她成为吴地影响最大的社团,画家吴似兰、吴子深、吴秉彝、吴振声、刘临川、蒋宜安、颜纯生、陈迦盦、樊少云、张辛嫁,书法家余觉、蒋吟秋,文学家张仲仁、吴梅、金石家,朱梁任……堪为“集吴门之精粹,汇一时之胜流”。他们办画展、合作绘事、和诗求联、聘请名流讲学、欣赏历代名迹、研究各朝文物、出版《娑罗画刊》、捐赠慈善事业等等,其风气之勃、气象之新、影响之大,领一代文学艺术潮流。
30年代初,范子明先生不过三四十岁,出入娑罗画社,于他一定是愉快的,滋润的,他曾与吴似兰、王季迁、朱石溪、邹荆盦、吴振声、王子振、潘补荪、顾彦平等九人合作《九秋图》。我无缘领略《九秋图》,却可以通过《松风竹韵》感受范子明先生的画风。
收入《松风竹韵》最多的画作是范子明先生的花鸟册页及山水画轴。花鸟品类繁多,形态各异。而他的工笔画《江南春》长卷,似乎让人再次看到《盛世滋生图》的繁华。
范子明先生夫人须毓筠的水彩画却带着明显的西洋色彩,画作仅四幅,却可以见出这位才女丰富的感性。须毓筠曾在苏州女子中学就读时有幸得到了上海美专颜文樑的指导,曾在国立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学习并擅长油画的导师无疑给她带来了西方的表现手法,因而她更喜欢色彩而不是线条,色彩点阵敷成树,敷成云,铺成水,铺成路,大写意式的画面,令欣赏者空间旷大,联想渺远。我想,在吴门画派里,这应该是一股清风。
范子明夫妇40寿诞之时,娑罗画社也正值蓬勃,使得今天的《松风竹韵》多了珍贵的一页。其中原有前清翰林潘昌煦先生题句,丢失于十年浩劫,由其遗作《芯庐遗集》中重新找出贺词《齐天乐》一阕,词中有这样的句子:“青春娅姹,有画笔调脂,锦机织素,余事红牙,羽衣仙曲并相顾。”画事给艺术家们带来的美感与乐趣款款从词中流出;老一辈画家刘临川的《梅花册页八桢》,临自杨补之梅,他在题记里说“杨补之梅世不多见”,最终是在长安李氏那里得观残卷,临为八册,其珍惜之心温暖可掬;姚钟宝山水册页十二桢,都是小景,乡村郊外,远离了滚滚红尘,点翠镶墨,含烟吞雾,茅屋、孤舟、老翁、渔娘、官人,无一不是单身独处,好一片清凉世界!另有梁同书家书墨迹四桢,陈迦庵、黄山泉画刊的竹刻臂搁拓片。
正如范存济先生所言,“往事依稀,睹物思情”,当我们有幸看到历史长河中这一片精粹时,再也无法忘记娑罗画社。就像我们念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一定会记得范仲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