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即使是最热情的艺徒也不能否认孤独是创造的无上条件,正是基于些,古今的才贤们多乐于提及自己孤寂的情怀。在我的同行中何加林确是一个敏于创造的人,自然,他也是一个精神孤行者,只是他尚未老到想要欣赏自己那份孤寂的份上,更无意于夸示孤独。而孤独却被作为“地下资源”汨汨地为他的创想提供纯净的时间。尽管他有所深埋,我仍能于无意识准备的情况下窥见他孤峭的心相,那是在他被神思摄住的瞬间。其实我们同样能在他的山水画中读到这份孤峭,这种感情也曾作为高口味为中国古代士人所崇尚,并在元代被大量地诉诸山水。但值得提及的是,加林是以自创的风格表述这种古老情感的,于一定程度上标示了现代在精神回归的同时因不忍迷失自己而作的努力。他以现代的构成原理为依托,以完全的个性语言寻求在一派荒寒的造境中淡出孤峭的情绪。其实一些看来颇近古人的画面中,加林偏偏在每个个细节上置换了自己的符号,他在云体表现和山石披皴方面有很强的现代意味的装饰风,这使加林便于秩序的梯进来表达空间,有原创之功。
在这个风格初定时期,由于加林能直呈本真与其人生体悟,以显示了他对艺术媒介终极目的的准确把握。可贵的是加林不像一些佯狂的青年那样矫情地扮演着传统文明和大众情感的怀疑者和破坏者。实际上他很能享受人人共享的人文财富,并保持一定的饥饿感来汲取它们。颇为有趣的是,加林在画学追求上的一任性情之真并末给他带来多少孤独感,加之现时代对种种新创的宽让,再加上不难期盼耳目方便的精英们的击节鼓励,由是,加林在折向“旁途”的寂寞中几乎多了一份世俗的幸福。世俗的幸福对生命而言则无疑是重要的。看来何加林是一个温情的孤行者,而且他的那片孤寂也只“专款专用”于艺术。
在淡到加林的精神创造对其艺术的肇启之前不妨提一下:任何精神创造都不能远离人性。尽管加林的精神开辟有奇伟的开局是大尺度的可称之为“宇宙崇高感”的混沌物,但其人性背景却可能是一份卑微,是一份因无限浩大而生的无限敬畏之情。就好比诗人利用了痛苦,加林则利用了卑微感,毕竟人与宇宙的反差太大了。人类要享有宇宙大抵只能通过窥望、推度或干脆将其置换成一个梦幻,毫不奇怪,加林也得到了这样的梦幻,一个装得下无尽询问无尽奇想的超级梦幻。就是在这个非理性王国的神秘之乡中,加林初步达成了宇宙冥想与山水造境的精神合一,从而;为他的山水画注入了孤高不群的气度,并在随后的对传统程式符号等基本元素的一系列篡改中有了统摄全局的灵魂。加林的所有近作部带有强烈的宇宙意识,与风格初定时只关乎人类情绪的表呈相较,其画面空间有所开拓,精神空间更是广大浩渺。这是通过一系列淡墨和极淡墨的层层推衍和将山体抽空而显示柔美的空灵,观之使人顿觉神虚,仿佛是灵魂之欲的一次洗礼,这真是一份天纵的才情。这与他那几近几何形的奇诡的山体外造型有一种强对比,这正是画面力度和创新力度的所在。
显然,加林的艺术创想具有前瞻性、实验性和自立性意义,他似乎已经提前辟出了自己的路,他也将可能提前实现夺时代之先的自我期许。这是一个孤行者的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