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张峰画马,不下于五次。
每一次看,心中都会产生一种类似“此马若遂千里志,追风犹可到天涯”的莫名冲动。
看张峰画马,如果仅仅用“是一种享受”这样的词,那就显得太苍白乏力了。张峰画的马,和画马时那恣意挥洒,纵横捭阖的气韵,是能把男人心里潜藏着的那种雄性的壮怀激烈和原英雄性激发出来的。马,特别是良马烈马本身就带有一种英雄之气。所以古人历来习惯把英雄和良马并称,《三国》中就有“人中吕布,马中赤兔”那种颇带现代广告味的说法。所以,我建议治疗男人阴柔萎靡之病态的最好良方,就是去看张峰画马,去看张峰画的马。
中国传统文人对马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对马的名称也特别讲究。自古有黑马为骊,黄马为骠,黑鬃赤身为骝,苍白相杂为骓,颡有白毛为的卢,黑鬃白身为骆等等说法。张峰的受业恩师魏江凡是徐悲鸿的嫡传弟子,师门渊源果真不同凡响。中国历代画马的大家不少,比如曹霸、韩干,仇十洲,乃至宋室宗亲元赵孟頫都有不少杰作传世。而徐悲鸿用“尖耳、阔鼻、白额、长腿、鬃毛飞扬、骨带铜声”的大写意取代了线描,开一代画风。再传至张峰,尽现一种空灵之气与浑然雄健之美。
特别爱看张峰的大写意马。
长期以来,我坚持认为大写意是最能体现画家对生活的观察能力、艺术技巧、艺术气质以及艺术情感、艺术修养的一种独特的思维方式和表现方式。大写意通过画家自身固有的生命力表现出完整的艺术内容和创造精神,抒发了画家瞬间的激情和意兴,是审美感受的物化与升华,具有独立的美学价值。
张峰的大写意马笔墨雄健凝练、简约老辣、果敢强悍且一气呵成、气韵生动。南齐谢赫《古画品录》中的“六法”第一为“气韵生动”,第二是“骨法用笔”,这是作为气韵生动的首要条件提出来的。所谓“骨法”,就是要写出对象的风度和气格。张峰的大写意马有如狂草书法,墨汁淋漓,豪情满纸,大气磅礴,我想这大概得益于他曾师从中国当代草圣谢德萍的经历。张峰化章草笔意入画,别有一番境界。我亲眼见在张峰笔下一匹匹骏马的英姿,“立马为龙”、“天马无缰”、“瘦马铜声”……但只见满纸的骅骝骐骥,挟翼骕骦;騊騟翻羽,腾雾胜黄;追风绝地,飞翻奔霄;四极大宛,八骏九逸,千里绝群。在张峰的笔下,此等良马一个个嘶风逐电精神壮,踏雾登云气力长。难怪他恩师有一次看了张峰的作品时那句“信马由缰、得意忘形”,应是定评之语。
那天午后,在嘉定秋霞圃近旁宝根的画室,张峰铺排开宣纸,凝神思索、沉吟片刻即泼墨写去。几笔落下,大块的焦墨摆出马的迅疾奔腾的形态,让我已然感受到那三角形饱满而充满力度的构图内蕴着的力量和激情。浓烈的墨色冲击、黑白灰以及焦湿浓淡的融合,画家和笔墨、画家笔墨下牧马人和马浑然一体,生命在宣纸上尽情地挥洒,律动间激荡着一股磅礴之气。这种气,在画室里构成一种由画、画者、观画者天人合一的气场,令人神驰其间。最后,张峰题写的一个“风”字更成了他学养的点睛之笔,整幅画,题、书、画、印融为一体,表达出画家优雅的书卷气与深厚的文化意味。我对张峰感叹道:你这幅“风”,当得起“流动的山、凝固的风”这八个字。这完全源于张峰本人生命的韧性和张力,对美的敏感以及对生活的提炼。
饶有意味的是,在我准备用摄像机之前,沏了一壶茶,是准备尔后与张峰品茗赏画的。待张峰从落墨起笔到落款盖印毕,我为他斟茶时,尽然发现茶水尚温。遥想当年,旌旗猎猎,曹操矫诏聚天下英雄围攻董卓。兵至城下,却被对方的华雄连斩三员大将,众人失色。值此事急,一名马弓手请战。曹操热酒一杯,此人答:“酒且斟下,某去便来。”出帐提刀,飞身上马。少顷,鸾铃响处,马到中军,华雄之头,被掷于地上,其酒尚温。此人名叫关羽,史称:温酒斩华雄。我对张峰戏言:“张峰温酒画骏马”可传为中国画坛的一则轶事佳话。
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张峰为人极是谦逊且温文敦厚。他身为安阳书画院长,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毕业,年四十而正值壮年,今年一个月内连下三城:金陵百家双年展的油画入选、全国美协的新作展、人民大会堂双百展(百名将军、百名画家),这些都是全国顶尖级的画展。那年汶川大地震后,张峰和张不创造了油画“512天问”。在画面中,我们丝毫看不到具体的痛苦,只见巨大甲骨文符号表现的生命在恐怖中扭曲的挣扎的舞动。有人评论《512天问》,是中国文化坐标上的符号艺术力作。
这也正应了武侠文学中极言武林高手武功之强的那句“倚天一出,谁与争锋”的话,“张峰一出,谁与争峰”则是我对张峰的良好祝愿以及张峰在笔墨中应坚持一以贯之的追风到天涯的豪气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