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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汲平2012-06-25 11:19:25 来源:中国雕塑家网
我最早认识紫禁城,并对这个古老的皇宫产生兴趣,大概要追朔到1966年的冬天。当时是文化大革命初期,全国红卫兵大串联。由南昌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行程才到北京。在进京当晚,解放军用军车把我们送往接待站。途经天安门广场,在夜色矇眬中我第一次看到紫禁城。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当时心情异常兴奋、激动。情不自禁地流下热泪并唱起《东方红》。整个汽车里的所有学生都是如此;而我心里有另一种特殊的感受,那就是紫禁城在夜幕下,恍若天国。距离我们实际的生活环境太远,我有一种“陌生”“遥远”的感觉。紫禁城的神秘和梦境从此在我心底里扎下根,永远拂之不去。
1974年到中央美术学院读书,是让我走近紫禁城的天赐良缘。而1983年我家又搬到距离紫禁城只有咫尺之遥的什刹海,站在家中阳台,眺望故宫一览无余。我上千次去那儿,每次的感受都不一样。日积月累“紫禁城”融入了我的生活,影响着我的生活方式,改变了我的人生之路,岂今为止,已有三十多年了。
由于创作的需要,我开始不断的探索紫禁城这个概念。起初,对紫禁城的认识只是区域性、局部的。比如说“小皇帝”这个命题,让人们更多的联想起末代皇帝溥仪,尤其是受《末代皇帝》这部电影的影响。我画“小皇帝”无法摆脱人们这种联想。也正是这样一个锲机,使我的创作有了广泛的基础。在1994年第一次个人展览在香港开幕前,我把作品拿给老师(清史专家)王树元教授看,他当时很激动的说:“姜国芳发现了紫禁城。”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中国第一位用油画表现紫禁城的画家了。与其说我发现紫禁城,不如说我不自觉闯入了紫禁城。我将面对“紫禁城”这个宠大的文化体系进行研究。几十年的创作与思索,我在不断地加深这种概念。
我的画,大体分为四个方面,一是帝王,二是太子储君,三是宫妃,四是太监奴仆等。创作紫禁城系列油画,是一个宏大的系统工程,她不仅需要在艺术上有所突破,更重要的是,对清史要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在此基础上,将艺术和历史背景巧妙的结合起来,创作出有鲜明时代特征,而且又有深刻内º的艺术作品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拿文史资料来说吧,紫禁城的文史资料浩翰如烟,故宫所藏的文物几百万件,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所藏清史档案就有1000多万条,一个人看60多年,也看不完。我国著名的清史家阎崇年一生学史至今50年,而花在清史研究上面的时间就有44年。艺术创作除面临上述功课外,创作本身也是极具艰辛的。油画创作所需要的时间是无限的,花多少时间也不为过。怀斯一幅画要先后进行百遍覆盖,而我的作品通常也需要十遍以上。从三十几岁画到现在近六十岁,我大概完成了一百七十多幅作品,其中满意的也不过十几幅,这期间,我好像都没有松懈过一天。
除此以外,油画创作一般只是个人行为,创作所需的道具及服装,都是由个人想办法解决。这点中国的油画家更显力不从心。法国卢浮宫中大卫特的《拿破仑加冕图》,这副巨大的历史性油画作品,总面积大概有120平方米,其中有上百人物。我在95年看到此画时,产生一种狂妄之念:清朝新皇登极的场面绝不亚于《拿破仑加冕图》,为什么不可以去画呢?但要想创作这样一幅巨制,需要的人力物力是我们不可企及的。大卫特当时是法国官方的宫廷画家,手中有相当的权力,比如他可组织二十多位学生作他的助手,也可让当时的王公贵族当模特儿,而我们却不可能。意大利的导演贝多鲁奇当年拍《末代皇帝》,投资几个亿,动用了中国官方力量。虽然相当成功,但用史学家的眼光来评判,大概也只能打个三十来分,因为电影的情节自有多处与历史事实相冲。同时,服饰也有很浓重的西方味,根本不是清代的御制服饰。如此,我作为一个画家,仅依靠自己拼命三郎的精神,企图完成一幅似乎《拿破仑加冕图》的作品大概只能讨人笑话。虽然深知其中的困难,也还是硬着头皮创作了如《奏折》《大宴》《光绪遗恨》《听政》《康熙》《孝庄下嫁》还有《宫门》《天子》等份量较重的作品。这些作品的完成实际也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却耗尽了我的全部精力和财力。
在创作宫廷题材的作品中,除了帝王和太子之外,还有后宫中的主角,那就是宫妃。我们在这里所说的宫妃,是指后宫中的所有女人。她们当中有皇后、皇太后、皇妃、皇贵妃、还有嫔妃等。她们的多姿多彩造就了一幅绚丽的宫中风景画。中国的宫廷女性,是中国女性文化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西方美术史中,尤其十八世纪前后的宫廷绘画,有相当多的作品是表现宫中女性。例如:西班牙画家委那斯¿支,法国画家安格尔,还有意大利画家鲁本斯和提香等。他们的作品大多是以宫廷女性为主。在中国(包括日本)由唐朝就盛兴仕女画,中国的仕女画其实也大多是以宫廷女性为主。到明清这种题材的作品分成了二类,一类是严肃的宫廷御用画,俨然一副皇家面孔,就像我们常常能见到的皇后像,也如同现在的标准像,有一种模式,服饰、构图和背景都是一种感觉。这类作品没有画家自己的创作风格和审美趣味,不能归为艺术创作类。另一类就是画家自由创作的“仕女画”。尤其是以宫廷女性为题材的,表现她们的体态,她们多姿多彩的情与性和由她们透视出来中国女性的文化,这些作品在美术史中的有不可诋毁的地位和价值。而我创作的宫廷女性作品,最具有代表性的应该是《大清皇后》和《孝庄下嫁》。这两幅作品表现的是清代二位杰出女性,一位是清朝初期的孝庄皇太后,另一位是清朝晚期的慈禧皇太后。这两位满族女性对清朝兴衰都起过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清朝,无论是宫廷女性还是民间的普通女性,都生活在中国流传了几千年的封建礼教之中。这种礼教对于女性来说,尤为苛严。早在二千多年前,《易经•系辞》中说:“天尊地卑,乾坤定矣。乾道成男,坤道成女。”这就把男尊女卑说成是一个自然法则。汉朝班昭的《女诫》则更系统的规范了女性的嘉言懿行,提出了“三从四德”,初步形成了中国的传统女性文化。这种文化实际是给所有的中国女人制造了一张看不见的黑网,无论是宫廷的还是民间的女性都无一逃其网络般的精神枷锁。而宫廷女性除了上述以外,还有另一支看不见的魔掌,就是宫廷内部女性的明争暗斗。女人们在一个看似堂皇的宫殿,实则是充满血腥的地狱般的黑洞里尔虞我诈、互相残杀,这种惨烈的博斗不亚于男人在疆场上的撕杀。
油画是一种外来的艺术语言,她几百年的发展形成的自律,是一个艺术家掌握并运用她的前提。我选择用油画来表现历史,大概并不是什么多大的发现。在当代,我们对清朝历史,似乎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尴尬,其原因大概有两点,其一、清朝统治者是华夏以外满族的统治,她不具备合法性。其二、清朝268年的统治中,尤其是晚清的衰败,给整个中华民族带来巨大的灾难,并使民族尊严丧失殆尽。由于上述缘由,我的紫禁城系列作品问世,自然就引起不少的争议。
对于上述二点,我则认为:其一、任何一个国家都是由多个民族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形成的,世界上没有那一个国家是单一民族组成的,最明显的例子是美国。1606年12月由英国的弗吉尼亚公司组织了144名首批移民来到美国本土。美国后来大批吸取世界各国移民,并且不断兼并,收买,扩张。在扩张侵略的过程中,免不了战争和屠杀,最后形成当今的美国。战争自然有正义和非正义之分,但民族战争中往往是“胜者王,败者寇”。春秋战国的魏、蜀、吴三国鼎立,谁能说得清楚到底是谁侵略了谁?满族创立时很是弱小,明朝并未将她当做国家主体民族,但中国向来就是一个多民族组成的国家,56个少数民族应该都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所以我认为满族八旗铁蹄踏入紫禁城,是顺应历史发展规律的。
其二、对于晚清的没落,自有其深刻的历史原因。在我长达数十年的创作岁月之中,每每都会为这个没落王朝而感到巨痛。我以为:晚清政治失败的责任不应当完全归咎于个别当政人士的腐败无能,而应由当政者与全体国民一体承担。我们缺乏国民本身的批判与反省。深受封建传统文化束缚的中国国民对待用先进科技武装的西方列强,无力对抗。晚清时期的国人固然要为国家衰败承担责任。当我们这些有幸未置身其中的后人谴责他们时,应意识到我们所谴责的国民,其实也包括我们自己。我们在血淋淋的È击比赛中懂得一个道理“胜者生存”“弱肉强食”为“人间公理”。没有全体国民面对列强瓜分和凌辱时那痛彻心肺的痛,难有“我以我血荐轩辕”。
紫禁城文化并非完全与故宫等同起来,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紫禁城的文化内º除了故宫现存的文物和建筑以外,包括故宫五百多年的历史所发生的人与事,以及衍变的各种历史观,文化观和思想观。这是一个极复杂的系统。对待历史,有历史学家的历史观,也有艺术家的历史观,百家讲坛,众说纷坛。创作紫禁城系列油画,本来就是一种无前人之袭的“独行侠”行为,其“独”在于创造 ,而不在于演释历史“真实”。
中国人记录历史与西方人不同,中国的历史大多数是用文字记录,而西方却是用图像,尤其是用绘画与雕塑。中国士大夫热衷文字,用长长文字记录了两千多年的历史,像《史记》《汉书》以及《二十四史》等。但图像,并不是我们的优势。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图像留下的历史信息,有时是超过文字的。马王堆帛画出土后,使我们对汉代的认识终于跨越了《史记》、《汉书》。20世纪中,人类发明了照相机、电影、电视,出版物、画报、杂志,大量的图像信息作为历史的载体,为历史学家使用。通过图像来研究历史,越来越成为历史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非文字的图像历史,是我们一代艺术家应该努力创造的。
三十多年前,我开始酝酿创作紫禁城系列油画作品,至今已有近一百七十多幅紫禁城系列作品问世。这些作品与其说是不同于写实画派的“宫廷画派”,不如说是不同于现实主义的唯美主义。所谓唯美主义,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脱离现实,完全为艺术而艺术的较为纯粹的艺术。唯美至善,唯美至真。而我则不同,我所追求的是历史题材中的唯美因素,自然有一定程度上的象征主义。我排斥实用主义,不希望自己的艺术与现实生活有直接的联系。我希望人们通过欣赏我的作品,去理解更广泛意义的现实与历史、唯美与象征、人性与自然。我注重自己艺术中的民族性、传统性,因为我们浩瀚的历史长河孕育出了极丰富的文化经典,她的美妙和这个民族的繁衍生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在我们想象的自由空间里,足以让我的艺术更有独特的魅力,这是我的自信和追求。所以我赞成“新古典主义”。
姜国芳于2008年6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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