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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骨堂闲言——戴卫访谈录

      作者:汲平2011-10-14 17:48:49 来源:中国雕塑家网
        采访人:静云

        采访对象:戴卫

          问:戴卫老师久闻您的大名,今天有幸采访您,我代表读者很想听听您在绘画艺术方面的高见。

          答:其实画家是要用作品来说话的,用画来说话最能说明问题。今天祗能是闲谈,我们可以一起来讨论一些问题。

          问:听说您在少年时代,您的家乡就有人称您为神童,是这样吗?

          答:有这么一个说法。但过去还有一个说法,说「十岁的神童,二十岁的才子,三十岁的庸人,四十岁的老不死」,我早已年过花甲,但我不是老不死,为什么呢,我从小就不画儿童画,画的都是成人画,我现在翻看我少年时期发表的画,是配合报刊画宣传画,画大跃进,大炼钢铁,前苏联的宇宙飞船上天等。当然也画我周围的事物,如画风景、画动物,见啥画啥。有时,寒暑假我干脆就在报社值班,还经常顶夜班作题花、作插图,简直就是一个童工。但不少美术编辑也成了我最好的老师,所以我一直是跟着成人的路在走。

          问: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是否无形中正如您现在经常讲的,中国画是一个功夫型的绘画?

          答:英国艺术评论家爱伦堡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一个画家的成熟像树木的年轮一样缓慢。我觉得中国画尤其如此,它的蒙养,它的积累,要继承,又要发展,要经过千锤百炼,在漫长的绘画史中也许能留下那么一点点自己的东西,也许什么也留不下。所以说这是一个艰苦的、漫长的历程。

          中国有成就的大画家,大多是大器晚成。李可染先生八十多岁在中国美术馆的展览,应该说是他的告别展览。他称自己为「八十蒙童」。他说他是苦学派,他说他再有一辈子他都有学不完的东西。齐白石在接近七十岁的时候,才开始「衰年变法」,就是因为有「衰年变法」才会有今天的齐白石。张大千是在法国搞个展时,受到毕加索的揶揄之后,才开始画泼彩,才有了一个具有自己面貌的张大千。黄宾虹、陆俨少他们都是在耄耋之年以后,日渐成熟老辣。我的老师黄胄也曾提到画家的长寿问题,他说长寿对于一个画家至关重要。因为中国画是功夫型的绘画。

          问:从少年时代起您就没有停过您的画笔,在几十年里,您经历过社会的动荡与人生的风雨,您有没有哪怕是一瞬间想要放弃画画的念头。

          答:也许我对绘画的热爱是与生俱来的,记得我六岁时,父亲曾问我,如果再打仗,你带什么走,我非常坚定地说我祗带笔和纸,因为这样我就可以画画。可以说我这一辈子对待艺术是报以赤子之心,在最困难的时候父母虽然是爱我的,但也不能救我,唯独艺术能救我。所以三年自然灾害,我靠给报刊插图的稿费,出去写生,买高价粮充饥。美院附中后我下乡当知青,一当就是六年,然后在农村结婚安家。如果不是我能画毛主席像,军代表是不会破例把我们夫妇二人从农村调出来工作的。我在大凉山工作九年之后又是因为省出版社急需能画插图的人把我调回了成都。回成都之后又是因为在国画方面崭露头角,黄胄才点名要我去北京参加中国画研究院的人物创作班,也就是在那儿我才有机会得到蒋兆和、叶浅予、蔡若虹、黄胄等名师指授,并结识了周思聪、刘文西、刘大为、张道兴、李延声、刘国辉、杜滋龄、杨力舟、王迎春、史国良等一批当今依然活跃于画坛的同窗画友。之后又是因为中国画方面的一点成绩,调进四川省诗书画院工作至今,成为一个衣食无忧的专职画师。当然为画画我也曾吃尽苦头,文革前在美院附中因为画画成绩好,被作为白专典型,被批判。我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决定下乡当知青的。然而在文革中,又因为我曾为艾芜、李伏伽、马识途作过插图被视为四川「三家村」爪牙被揪斗。那时我不过二十出头,满腹委屈,几乎想不开。但就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也不曾有过放弃画画的念头。一次出国办展,在归途的飞机上,我曾与同行的朋友说过:如果我下辈子「转世」为人,我仍要当画家。绘画这个东西最没有语言障碍,在不同的国度,不同的种族,不同的年龄的人群中,如果你用画来与他们沟通,都会得到一个最好的效果。

          问:听说您从发表作品至今已有五十年,您一开始就画中国画吗?

          答:我少年时代第一次发表作品是一九五六年的「六•一」儿童节,那年我才十二岁,距今正好半个世纪。

          我曾经涉猎过雕塑、剪纸、木刻、连环画、漫画、油画、水粉画、插图、书籍装帧。当然在这些基本功的锻炼过程中,素描、速写是少不了的。记得读美术学院附中时,我常常是整个假期都呆在学校里。为什么呢,我的目的是要攻解剖,想办法和老师搞好关系,拿到解剖室的钥匙,我就成天待在解剖室里面,画人体骨骼结构和人体肌肉结构。现在看到过去所画的东西,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当时我全身心的投入艺术,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我在出版社工作的那些年月,我曾从事美术编辑工作,包括为中外名著作插图,如为老舍、茅盾、巴金、曹禺、李劼人、艾青等名家的书作插图。因为我的造型能力强,在当时的出版界脱颖而出。得了不少奖,人称「获奖专业户」「男子单打冠军」,当时的奖状就有两纸箱。可以说这些奖祗是花了我的大量时间,一点都没有让我费脑筋,有时偶然为之,也能获大奖。为此觉得没劲,我不想再踢这个小球,我想去玩大球。于是,我在一九八九年秋天,毅然决定离开了出版社,调到了四川省诗书画院,这对于我来说是人生的一次重要转折。

          我曾经酷爱过一段时间油画,但一九七二年我到北京参观全国美展,那个展览应该说是文革中的一次大型展览。与此同时,我还去参观了故宫藏画展(这是文革后首次展出)。故宫藏画展后,可以说对我是一个非常大的冲击,当时我就暗暗下决心戒油画,画国画。

          问:为什么要戒油画?

          答:因为中国画是我们中国几千年的文化积淀,最具有民族性,它的美学之美,传统之美已深深地吸引了我,再说油画的土壤还是在西方。

          另外我要感谢我的恩师黄胄,是他点名让我在一九八二年以后又多次去北京藻鉴堂中国画研究院。那时研究院接受了为中南海紫光阁作画的任务,黄胄主持这件事,几乎请来了当时全国所有著名的老画家,在那里我有幸亲眼目睹了全国当时在世的老先生作画。略知此道之深浅,有时也会得到他们面授,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更加有信心,更加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应该在中国画这个领域里占一席之地。

          问:在美术界,包括一些著名的评论家,如蔡若虹、邵大箴、薛永年等在评论中都说您是一位哲理画家,您自己怎么看?

          答:在海外也有类似的评价,他们这样评论,我认为又未尝不可。因为我是一个爱思考的画家。我的画无论大小都追求意境的空间,这种由观众加以再创造的意境空间,就是诗意,就是哲理。

          问:您的大画都称得上哲理画吗?您能不能用概括的语言简述您的代表作?

          答:其实报刊、包括电视台都已作过这方面的评价。今天我祗能用三言两语说说,不然就成了王婆卖瓜了。

          《李逵探母》塑造了「无情未必真豪杰」的典型形象;

          《重逢》表现了大悲大喜,甚至超时空的情感重逢。此画,无非借助古人的衣钵,表现当代人的思想情感;

          《智者》表现的是两个如高山的智能老人的对弈,是我献给和平年的礼物,我希望人类是智力的竞争,而不是战争的杀戮;

          《长城》以中华儿女的血肉之躯,表现中华民族的不朽;

          《钟声》是对人类盲目性的反思,诸如战争、种族歧视、人口爆满、生态平衡的破坏乃至疾病等等都是人类盲目追求的恶果,我们是否应该听到冥冥之中有一个警醒的钟声,这也是我对世界的认识。

          《回声》应该说是《钟声》的姊妹篇,但它不像《钟声》那样超时空,这是二战胜利后的反思,今后说不定还有《回声〕之二、之三;

          《十八罗汉图》再现佛教哲理,十方世界中的高僧大德以启迪人们的思考,思考人生的终极关怀;

          《梦松图》是千禧之年我上黄山作了一首诗「如云如盖两棵松,是僊是鹤风骨同,对弈不知千年过,隔山时递一声钟」这首诗本身就有哲理的意味;

          《九老图》九个老者、智者,以琴棋书画诗酒花雅集于苍松翠柏之间,它的哲理就在于以形而上的方式,呵护人的生命;

          《风雨雷电》则是对人生无常、世间无常的感悟。体现瞬息万变的大千世界;

          《棋魂》表现人生俯仰之间的一瞬,体现中华棋文化的升华的哲学境界;

          《酒魂》酒是解放人之个性的窗口,东倒西歪的人群,在喧哗之中的喜、怒、哀、乐,这些千姿百态的人们在吐露些什么?

          问:有人说小品是画家的心迹,也有人说您的小品不仅是观赏之作,同时,画里面还充满「静虑」二字?

          答:一个画家不可能天天创作画大画。小品可以信手拈来,随心所欲的画,这是画家的另一部分艺术精神。我的小品总是在追求一种恬静、飘逸、空灵、悠远、深邃之感,这是自己心迹的写照,也是一种自己想寻求达到的境界,如我常画的《弄舟》《观鱼》《寒江独钓》《伴鹤》《抚琴》《拜石图》《读经》《坐禅》《寿星》等等。

          我曾有一位藏传佛教的朋友贝玛活佛,他看了我的小品画后也这么说过,我当时就问他什么叫静虑,他说「静虑」就是禅,禅为开朗、宽大、涵容的生活智慧;禅为合情、合理、合法的生活原则。

          问:我曾在一些报刊上看到有关您说中国画能释放一种吉祥信息的报道,我不太理解,你能不能就这个话题再讲讲?

          答:最近中国移动通信,《全球通》杂志邀我作封面人物。主编采访时,就信息而言联想到中国画。我认为中国画能传递的是一种吉祥信息。可以想象,如果已故人士留给你的是衣物,你会有种阴沉的感觉,但如果你站在已故画家的书画面前,你会觉得你在与鲜活的生命对话,与画家笔下的景象和人物作超时空的交流。

          问:为什么您祗说中国画能释放吉祥信息?

          答:其实好的绘画都是如此,祗不过中国画尢其如此。

          我们现在看看齐白石的作品,十有八九都是突出吉祥主题的,比如画上几个杮子题写事(柿)事(柿)如意,画几条鱼题写年年有余(鱼),画桃题为三千年之寿等等。所以他最懂得艺术的群众性。艺术应该面向生活、面向群众。关于画能释放吉祥信息,正如我们今天看到齐白石的虾,黄胄的毛驴,徐悲鸿的马,傅抱石的诗意图,李可染的山水画,还是一样会被画里的那种意境给感染,还能感受到作者当年画画时候的激情,还能体会到他们想通过这幅画所传递给我们的一种精神,这就是书画的吉祥信息,和所有信息一样,和通信信息一样,被书画作为载体而流传着。

          问:听说到现在您还经常在同行和您的学生中大谈基本功。这对于你来说有必要吗?因为从您的作品已能看出您的功底已非常扎实,再花时间去练基本功,是不是太浪费您的时间?

          答:这个问题许多人都问过我,今年七月二六日《中国文化报》刊登了我的一个专版「基本功不等于上台演出」。另外《鉴藏》和《书画世界》杂志也都有这个内容刊载。其实从我的绘画艺术历程中无形的体现了我对基本功的看法,我经常对别人说现在我正在回过头来做作业,也就是基本功的练习,需要再「筑基」。「筑基」这个词是来自道家,道家炼丹就讲「筑基」。其实「筑基」的意思就像筑造一座金字塔那样,它的高度是与它的基础成正比的。我曾与中国大师级的前辈接触过,有时他们的一句话,将影响我的终生。

          记得一九八二年我在北京藻鉴堂的时候,李可染先生来看我的画,走到我的画面前时,他说你的人物造型非常生动,但是你的线条还要研究,他主张积点成线,然后他说,戴卫啊,你还要加强基本功的练习,当时,我下意识的反应,认为所有的老先生都爱说这么一句话,简直是老生常谈,但是他的第二句话,让我马上警觉起来,他说基本功不等于上台演出。他说梅兰芳每天早上起来吊嗓子,咿咿咿,他上台了并不吊嗓子,但他怎么唱怎么好听,盖叫天每天清晨起来撇腿,他上台并不撇腿,但他在台上怎么站怎么都好看,这就是基本功不等于上台演出。

          我曾经给中外名著画过插图,同时也给地方上的一些刊物作过插图。当时我就有一个体会,大作家和小作家不同的是语言方式与技巧不同,大作家的文章平和,你会觉得是娓娓动听,甚至感觉不到他在写文章,而是在与你对话。而小作家总是空洞,你祗会感觉辞藻堆积,然后找不到再读下去的兴趣,不同的功夫,创作技巧也就不同啦。所以我认为基本功的练习是不分阶段的。

          问:听说您长期保持读书读画的习惯,能谈谈吗?

          答:最近,我读齐白石,齐白石他是积中国农民和大儒的优秀品质于一身的大艺术家,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非常勤劳,他是真正懂得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内涵,品是讲人品讲画品,而不是过去讲的「学而优则仕」的官品,也不是今天人们所说的学历。什么研究生哪,博士、博士后之类的文凭。如果齐白石不是那么去攻书、攻学问,可以说就没有今天的齐白石。他从一个放牛娃成为中国的大师,如果他不读诗书,就不会有那么高的学养,他顶多是一个雕花木匠,或有绝活的匠人而已嘛。就谈不上享誉全球的国画大师。为什么齐白石说他自己是诗第一,书法第二,治印第三,画第四。有人说齐白石在炒作自己,我认为齐白石压根就没有这个想法,他是崇尚知识、崇尚读书,他认为中国画家如果没有诗、书、画、印的结合就没有画的高度,很可能就是画匠。你看齐白石的画,哪怕是画两祗小鸡争食小虫,他也会在画上题上「他日相呼」,他画的一个小孩子在油灯下读书,他题「庚子以后,青灯无味」。他讽刺旧社会的贪官,题诗为「乌纱白扇俨然官,不倒祗因半泥团,突然将汝来打破,通身何处有心肝」。这在今天看来都是有非常鲜明的现实意义,有趣之极。这类专题跋、题诗,充分反映了他高品位的学养,类似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我认为当代的中国画家,如果在文史哲方面一无所知的话,他是不可能成功的,几乎连画家这个名字都很难符合。基本功是画家一辈子都不能缺少的课题,所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到生活里去写生、去収集创作素材都是在练基本功。

          问:这几年中国画发展得非常火爆,您是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的?

          答:我在很多有关场合,包括一些学术讨论会上都谈了一些我个人的看法。我曾经引用了两句李白的诗「两岸猿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来概括目前中国画的发展。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写照。

          记得八十年代,美术论坛上曾发生过所谓的「八•五」运动,说中国画穷途末路,中国画应该进历史博物馆,说它是封建社会产物,甚至有人提出中国画的死亡意识,应该把中国画埋葬起来,不要让它发臭。但八十年代以来,直到今天,中国画发展得之好,是空前的。好的标志就是在全世界「架上绘画」日趋末落的时候,中国高举了这面大旗,我们虽然没有「架上绘画」这个名词,但如果按照西方的规则,中国画也叫架上绘画(单幅的平面的绘画作品)。我们高举了这面大旗,这是绘画最根本的魅力。全国上下有多少美术学院、画院、少年宫、文化馆,都有中国画系或书画协会等。上至省市、下至乡镇,几乎都有书画班。专业的、业余的不胜枚举了。这充分说明中国画是中国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发展得这么好,不正是「两岸猿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吗。中国画发展的基础是国家的繁荣进步。我觉得这是一次返璞归真。如果这个问题都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还说什么伟大的复兴。我认为中国画的发展,就是我们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在文化艺术方面的具体体现。上个月在合肥召开了第十六届国际造型美术家协会代表大会,刘大为同志当选了该协会主席。次日,大会安排登黄山,在山上我对刘大为说:「祝贺您当选世界美协主席!大为呀,这不仅是你个人的荣耀,也是咱们中国的荣耀,也是咱们中国画发展到今天应得的荣耀!」同行者无不称是。

          大概你用「火爆」二字是指中国画市场吧?的确这两年中国画市场比较火爆,这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必然,很早就有学者指出中国的艺术品投资是继股市和房地产之后的又一个亮点。从某种意义来讲,是对画家作品传承的一种最好的方式,因为别人花了成千上百万乃至几百上千万的钱买你的作品,他绝不会随便扔掉,他即使送人也会说明它的含金量,最后都会子子孙孙地保管下去,这个过程也是收藏者鉴赏的过程。你的画真的好也就成为千秋万代的宝物,你的艺术也就永垂不朽了,老子讲「死而不忘者寿」,作品就是画家生命之延续,这不是大好事吗?但是这既是好事,也有它的负面影响,可以说市场对画家是一把双刃剑,很容易滋长浮躁之风、炒作之风。粗制滥造、鱼目混珠、泥沙俱下,引来学术腐败等诸多问题。历史是无情的,正如巴金讲的,作家和画家一样,你最后留下的是作品。这个大潮,必然会大浪淘沙,我就觉得现在条件好,生活好,社会环境好,咱们中国画家,面对现在最美好的时光应该珍惜它。平心静气地研究艺术、研究历史、研究现实生活,创作出不愧于时代的佳品力作,这样我们祖国的艺术瑰宝才会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辉,走向世界,成为人类共同拥有的财富,让源远流长的中国画发展成为真正的具有世界性的当代艺术。

        二○○五年十月十九日于七林园•琉璃书屋原文刊载《中国大画家》《中国书画 收藏》二○○六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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