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到上海学徒,认识了一位好心的国画家谢之光先生,尽管我没有正式拜过门,可我仍坚持视他为自己的启蒙老师。
三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回忆起与先生相处的春、夏、秋、冬,总有许许多多令人留恋不已的回味…
认识谢老,是一个偶然,是看了《新民晚报》专访文章后去上海美术馆看画展的机遇。再后,便入室造访,便经常去画院或是到他家闲聊;听他谈艺术、谈生活趣闻,看他作画,跟他一道摆弄花草、养小鸟、养小猫。我们虽然称他是老师,但却没有拜过门,也没有正式学点什么,毕竟我们还是“小把戏”,与他的关系也更像外公和远房的外孙。
谢老为人豪爽、真诚,对艺术更是达到醉心和痴迷的地步,他每天除了上画院,便是在画案上琢磨点什么,很少见他去交际应酬,更难听到他谈起功名利 禄。他生活简朴,四季便装,饮食也极为清淡。除了 离不开的香烟外,高兴时也就喝上一两杯加饭酒“凑 凄热闹”而已。
他喜爱小动物,养了六只猫,四只鸟。一不留 心,他的猫便吃了他的鸟,使他痛心不已。每遇不 幸,他总是连声说·只养一种就好,要么一只猫,要 么一只鸟。可当阳台上听不到群鸟叫时,他又觉得一 只鸟好孤单。他也曾想到过把猫送几只给别人养,但 担心这些长得像“丑奴”又被庞坏的猫儿到外面去难以生存。其实我们都明白,他离不开这群“顽友”,要是少了他们,屋内会少了生气。
他种的花,大多是外出写生时从山里、溪边挖回来的野花或是叫不出名的植物,并没有什么奇特。可就是这些极为普通的花花草草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他说花草有灵性,懂感情,只要他不外出,花草总是长得楚楚动人。而他一走,花草都没有了颜色,像死了一头。这虽是一句笑话,但我却相信这是真的。谢老早年曾就学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因家境清寒,不得不一边求学,一边为戏院画舞台布景,以维持生计。后来他又替别人作照片着色,或是临摹放大照片,由于当时照相放大术还没有传到中国,因而他的“劳作”便广受赞许。再后,他与杭稚英等人一起开创了“月份牌”这一新的年画流派。一时间又风行海内。
国超在《画坛奇才谢之光》一文中曾对谢老的年画创作写过这样一段文字。他说谢老的年画是“一种慢中出细活的活路,所用的纸、色、炭精都十分考究,材料全是由英国进口,一张画从构思、拍照、放大、制作要花去五个月左右的时间,作品往往比照片还漂亮,颇受人们的欢迎。”记得他的一幅《洛神》便再版了廿次之多。
我认识谢老时,他已很少再画年画,终日醉心于中国画的“大笔头”。无论泼墨山水,还是大写意花鸟他都画得出神入化,天真自然,别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雅致。
钱之德先生曾对谢老的艺术作了十分精辟的总结,他概括为:
“第一,他具有不断探索的精神,曾经自云:‘我学了近四十年任伯年,但是以后我研究了八大山人、石涛的作品,便把任伯年抛弃了。’他晚年的画风一变而再变,形成了他自己独特的风格。第二,他才思敏捷,喜当众一边构思,一边挥毫,笔到画成,接连画数十幅可以幅幅都不相同。第三,他作画讲究自然,淳真而富有气魄。作画从不择笔、墨、纸;小笔、大笔,甚至排笔,摆满一桌子,他画成一幅,常常要换十多枝笔;画梅花则爱用手指点花瓣,颇觉天趣盎然,出^意外。第四,他的画融台了西画的构图和色彩。他曾经对莫奈、德加、塞尚等西方印象派艺术大师有过精深的研究。他的月份牌年画吸收了印象派的精粹,而结台中国画的技法,无论其色彩还是形态都十分‘写实’,但是又十分简练而有质感,神情并茂。”
据报刊介绍,谢老晚年的作品更大气磅礴,瑰丽沉厚,个人风格更加突出,被画坛称为颇具实力
的“海上大家”。可惜,我从六十年代初期离开上海后,便很少去上海,也由于自己的特殊原因,没有去看看先生,甚至没有机会在先生昔日的画案旁献上一束小小的茉莉…
回忆往事,心潮难平。我抱愧没有学到谢老的艺术,但他的人品、画品,却永远是我学习与追求的高尚境界,也是我终生享用不完的财富!
又是谢老生日,谨以此文献给先生,愿他的艺术之魂在灵山静水中寻觅到更多的知音,愿先生慈爱而亲切的音容在人世间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