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西光画画得不错,写文章也堪称上乘,读他编 写的《写意人物画琐谈》给人颇多启迪,一点也不像 他自己所说,“这本书只能算是学习笔记”。总之, 读完这本书更加深了我对他文字功底与艺术学养的认 识,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懒于写信。
认识西光也有好几年了,几年来我陆续收到过他 寄赠的书和画册,更叫人欣喜的是,收到过他为我精 心绘制的国画作品,可就没有收到过他上百字的信。 这多少让人有些遗憾。然而当一想这位集豪气与幽默 于一身的晋中汉子时,心中又总会浮起许多美好的回 忆。回忆得最多的,是我们一道西行的日子,想起一 群天南地北的艺术家在敦煌三危山下追赶夕阳的情 景,想起一帮“老天真”又吼又唱地在“古董滩”寻 找残存的“珍奇”。汉长城、祁连山无不留下我们的欢歌笑语,甚至为了一个小小的瓦当,这群“呆子”竞通夜地遥想着汉唐……
每到一个地方,好客的主人总是热情地铺上画 毡,期望艺术家们在宣纸上畅述衷肠,每当此时, 总有人退下阵来,而当过战士的西光,却始终是挥毫自如,潇洒、沉着。每次,我总是围在他的画案前,
看他倾述对艺术与人生的执著。尽管有^觉得他的画 已形成了一个模式而缺少变化,而我却爱上了这样的模式,并觉得艺术家都应该有自己的一种独特表现形 式,否则千人一面,艺术哪还会鲜活?
其实,一个艺术家的作品犹如一种符号,只要个 性鲜明,永远也不会单调。然而,我更清楚的是:虽 然西光已经拥有自己的艺术言语,可他从没有忘记 过千锤百炼。他走的路,是一条自己从曲折的生活经 历中摸索出来的路,这路很长、很长,从幼年时学者 画门画的口间小路上走到朝鲜战场的坑道,从青海高 原走完了四十个春秋的漫漫山路……他深知“天道酬 勤”的道理,记得“白石一生只有两次十日未作画, 一次是母亲逝世,一次是生了重病。”记得,可染先生七十岁时刻的一方图章“七十始知己无知。”大概正是这些启示激励着他,使他孜孜不倦地进取。我推
测,武宗之的“八十七神仙图”,陈老莲的“水浒叶子”乃至梁楷的泼墨人物等作品曾经是他研修的日课,而徐悲鸿、蒋兆和、黄胄、叶浅予等一大批当代 名家更是他学习的楷模,因为,我从他的作品中领悟到了“博采众家之长,焙古今精萃于炉”的深远意趣。而从他对蜡染、泥塑、木雕、彩陶的浓厚兴趣中,我似乎又发觉了滋润他艺术风格形成的另一源泉。
对西光的作品,夏硕琦先生写过一篇十分精彩的文章——《马西光艺术的审美特质》。在这篇文章中,硕琦先生从西光的艺术形式、语言和表现技法,到西光作品所富有的音乐感以及绘画中强烈的抒情性进行了全面的剖析和论述,文章读来亲切又颇具艺术感染,使我更深一层地认识了马西光艺术的内在美。
我曾有过西光两幅作品,一幅是“山道弯弯”,一幅是“套牛图”。这两幅作品堪称马西光绘画作品的经典,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表现形式非常别 致,画面语言非常生动,带给^的审美感受非常强烈。这两幅作品,既充满了诗的韵律,又饱含了音乐的华采。从这之中,我们不难看出“西光在传统与现代的冲突中,是如何把两者结合起来,并巧妙地融为一体的”。事实上,“他发掘了传统,又在当代审美文化的环境中发展了传统。”
西光九二年初离开了青海,移居深圳,他这一走,使西部画坛少了好些光泽。当然,我不是夸大他的艺术才能,我是觉得既有个性、又能扎根于生活并以极大的热情去描绘他亲身经历的画家并不多,而在艰苦的生活中能以无比充沛的精力去揭示生活原汁美的艺术家则更是凤毛麟角。而西光正是这极少数中的佼佼者。也正因为如此,我对西光的离开,竟有些杞人忧天似的若有所失。
不过,西光并没有忘记朋友,九三年初秋,他托人背来一本厚厚的《马西光画集》送给我,还说让我看后多提些意见,捧着沉甸甸的精美画集,读者画集中精选的四十余幅作品,不由叫人惊喜。说实话,我是第一次如此全面地欣赏他的艺术(不知为什么,我又突然想到,要是他仍在青海,恐怕我也难以读到他如此精美的画集)。
读罢画集,给人的强烈感受是,西光没有忘记青海。这些琳琅满目的作品,几乎全是画家对西部热土的深深眷恋和热爱,从“百里草原牧歌连”到戈壁连着沙漠的“长路漫漫”,从“羌笛吹奏”到充满人情味的“知音”,无不倾述着西光追求“天人台一”、“回归自然”的崇高境界,读这些画卷,除了心旷神怡外,竟让画外的我也渴望沿着西光的路去作漫长的寻觅,愿一颗躁动的心永远在水草丰茂的高原牧放…
大概,这就是西光艺术的魅力所在。
丙于九月于金桂吐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