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四川,的确福分,四川不仅出好酒,小吃天下一绝,四川菜更是上得品的大菜系。如今的川菜,已经和粤菜在华夏大地秋色平分,不论大小城市,只要有餐馆的地方,总会见到“正宗川菜”的字样,不光内地如此,就到纽约、巴黎、俄罗斯,甚至埃及都能吃到“麻婆豆腐”或是“回锅肉”,这不能不让人引以为自豪。
这些年,川菜又有了大的改进,不仅作山珍手到擒拿,烹海鲜也自成一格,让国人刮目相看。
在成都,被称为中华老字号的食馆牌更是不胜枚举,买一册“成都美食地图”会让人“馋不忍睹”。特别是郊外的“农家乐”更是风靡全国,仅三圣乡的“东篱菊园”、“幸福梅林”、“江家菜地”、“荷塘月色”便是品尝美食、观花踏青的绝好去处,一年四季游人如织,外地朋友无不羡慕我等有如此好的福气!
四川人把好吃零食叫“香香嘴”。我不爱吃零食,但对食物却比较挑剔,被算作“好吃嘴”一类。
我喜欢美食,但无法成为“美食家”,我缺乏对食物的多种适应性。喜欢海鲜,可会过敏,于是只好放弃像龙虾这样的珍奇。不敢吃蛇,不懂得驴肉就是地上龙肉,都说狗肉营养丰富,我看见狗肉却找不到感觉。吃羊肉,又怕腥味,只有北方的羊肉食物还勉强能接受。吃不来臭豆腐、醪蛋、春芽、芫须、折耳根一类的香菜,喝不来北京豆汁、解木橙、麻豆腐,喝不惯山西的老陈醋,新疆的灌米肠、西藏的酥油茶。在欧洲遇见咖喱、沙拉也难接受,更不要说印度菜、泰国菜。由于对食物的挑剔,我失去了太多美食的乐趣。当然这不是我的错,是父辈在我小时候没有给我提供尝试的机会(也许那时家境中落,物资匮乏所及)。而那些非常民间、大众化的食物又被昔日的“大户人家”当成了野菜,“发物”排斥在外,于是到了我这一代,便无法接受太多的美味了。如今,已是一大把年纪,学品尝也为时过晚,胃觉早失去了纳新能力,奈何。
但也总算有些小的进步,外出多了,不喜欢的食物偶尔也敢试一试,但对食物喜好的基本格局已无法改变。
尽管有这么多的禁忌,可我仍被称为了“美食家”,我好吃,并懂得品味,而且认识一帮颇富盛名的大厨,作过《四川烹饪》杂志的特约采编,参加过厨师考核,并荣任过评委。参与朋友开过饭馆,获得的最高称谓是“匈牙利布达佩斯厨师协会名誉会员”,颁发该书的还是当时匈牙利的副总理。
由于好吃,也常常为宾馆饭店服务,设计了不少著名饭店的菜谱、菜单和烹饪指南。特别令人难忘的是曾参与政府在布达佩斯开设“四川饭店”,在匈牙利与几位特级大师同居一室,八个大师为我传授了好几绝活,可我始终不得要领,因为一回宿舍,他们便懒得上灶,动口不动手,好些时候,还由我给他们炒饭,为了使唤苦力,我无论做什么菜他们都说好吃,只要不动手,我便成了天下第一大厨。
过去的邻居,是一家餐馆的经理,嗜酒如命,又乐于好施。他常常带我在他的饭店白吃,大概我嘴甜,一说得开心,便会叫厨师作点花样让我们尝鲜,偶尔他也作点改良川菜,似有过人之处,但杂志却印象不深。
还有一位摄影师,业余为烹饪作首席顾问,拍菜品一流,装饰菜品更有大家风范,他结交的特色厨师多如星辰,时时邀约我们参与各种美食聚会,既吃,又听名师指点,受益匪浅。
更美的是我现在的邻居,既是师长也是朋友,既是国画大师更是烹饪高手,其自创的“谭子菜”倾倒各界名流。为了研究川菜,他送孩子学厨师,在家中搞试验餐厅,并将受他亲传的弟子输送到北京参与川菜的演绎,他甚至每到各地参与艺术活动还要兼作川菜表演,在香港、台湾、马来西业的现场展示竟获得佳评如潮。正是在这些美食烹饪大家的浸润下,我的嘴越来越刁滑,渐渐地也被人称为了“食客”、“美食家”。其实我也明白,要成家,委实不易,但懂得欣赏,并能说出一二,也算得上是小“饮食菩萨”了,这饮食菩萨之称在正式场合算是调侃,在民间,可称得上是褒奖有加了。
听叔伯们讲,家父也有一手绝活,可惜在他执事家政的年月却从来没有过表演的机会,倒霉、穷、接受改造,临终也没有显过身手。在我的朋友们当中,却大多人熟知他老人家在吃上颇有见地,这倒不是吹,他用最简单的素食,少得可怜的调料竟也能搞出些“小精致”来,留给人极深的印象。他大概看过《浮生六记》,懂得用白菜心作玉雕清供,将藤藤菜上瓶,偶尔还用萝卜雕花上盘,即便蒜发了芽,他也要用小杯盛沙压上小石子像供水仙,这在当年,确算得“别有用心”,如今想来,真有些酸楚。
要是他老人家还健在,我不知要饱多少口福,享受多少美味奇珍。当然,家中也有不挑食的人说,“不喜欢讲究,没多大意思,”大概这是艰苦奋斗遗留下的好作风。有时我也在想,为什么吃还需那么讲究?除了营养学,还讲烹饪之道?讲色、香、味、形,除了美食还讲美器,还分川菜、徽菜、粤菜、本帮菜(上海菜)等若干大系,大概这也是社会进步、人类文明的又一体现。要不咋会把饮食也称为文化。
至少,我今生是决计要将美食进行到底了,一想起麻辣,一想起醋溜,一说起清蒸,一谈到红烧,总叫人口舌生津,光一个鲜字怎生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