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法丛论》 方玉杰 著
方玉杰是当代实力派书法家,曾在中国美术馆等展馆举办书法个展,得到了同行的好评。值得注意的是,一位醉心笔耕、勠力挥毫的书法家,也勤于理论探索,并以一部百万言的《中国书法丛论》(新华出版社2024年第二次印刷),完成了自己对书法史、书法理论与书法创作的诠释。
《中国书法丛论》分上、下两册。在书中,方玉杰对书法本体的诸多问题进行了重新思考。他基于传统文化的深厚土壤,站在新时期的思想前沿,又结合自己的书法创作,对中国书法学习和创作的核心问题——笔法与结构,进行了回眸与总结。他忠实于古代书论,从秦汉、魏晋、唐宋元明清,直至民国、新中国的诸多名宿宏论,做了考证,进行了辨析,进而寻求并确认符合中国书法艺术的用笔境界和结构依据。
中国书法技法的两个支撑点就是用笔和结构,对一位书法家的研究,对一幅书法作品的评析,首先要从这里出发,然后才能谈到境界与内涵。也就是说,用笔境界、结构特征,是书法的物理基础,是书法艺术深度与审美意义的起点。方玉杰深明此理,他以四言两句,对不同时代的用笔特征进行了概括:秦汉,开启笔法,朴茂沉稳;魏晋,用笔率意,雅逸自然;唐代,法度谨严,书理兼备;宋代,尚意抒意,追求风神;元明,释法传道,笔画遒媚;清代,雄强隽永,笔方势圆;近现代,用笔尚古,推陈出新。应该说,方玉杰的概括符合彼时的书法笔法特点,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艺术感受。当然,不同时代的笔法有不同时代的特征,但是,不同时代的笔法也有外在与内在的关联,这是中国书法一以贯之、颠扑不灭的真理。于是,方玉杰继续深入,从不同历史时期有代表性的用笔理论出发,寻根问源,考辨用笔是非。王羲之与李世民、张怀瓘与孙过庭、姜夔与王僧虔、包世臣与康有为等,对用笔的高论,既影响历史,也影响现实。或者说,当代书法的创作,没有脱离这一群人的用笔理论窠臼,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的理论构建中,深入研究那些我们未能理解或理解得不够的地方。比如,方玉杰对康有为的“方圆”说,既有普遍性认知,更有作为书法家的个人领悟。他说:“‘方笔’用的是停顿的笔法,‘圆笔’用的是提笔的方法。提起毛笔的时候,要把握中锋用笔,即注意圆的笔画;停顿处的时候,要注意笔锋向外拓展,即注意方的笔画。笔锋中含的圆笔法是篆书的书写方法,用笔锋外拓的方笔书写,是写隶书的用笔方法。用圆笔书写的时候,要注意婉转通畅,做到不停滞;顿笔的时候要注意精到而结体缜密。圆笔能够写出潇洒散淡、超逸舒展的笔画;方笔下笔比较凝重沉稳、沉着痛快。”
书法结构,是一个美学概念,继此才有书法作品的结构和一个字的结构。后者更是书法的艺术风格概念。
书法结构有哲学高度,方玉杰有所涉猎,但更多的还是从书法本体出发,以书法“微观”感知中国书法的形象之美和文化之美。比如,他探析了书法结构中的平正、疏密、轻重、高下、明暗、动静、长短等问题,其实,这些问题的背后,富含中国哲学智慧,也是中国传统哲学的要津。中国书法是中国哲学的文化体现,尽管我们在讨论写字之法的时候,没有明确的哲学指向,但当我们沉浸在博大精深的汉字文化中时,已经不自觉地触碰到哲学边界了。方玉杰对费瀛的书论解读证明了这一点。明代书法理论家费瀛的《大书长语》是一部重要的著作,涉及“结构、真态、客问、神气”四个部分。在论述中,费瀛很具体地谈到书法的基本问题,比如笔法与方法、气息与气韵,甚至对一块匾额的书写要素也进行了归纳。对此,方玉杰看到,“费瀛指出写大字主要在于自然书写,不要刻意去描摹、复制,要追求本真。可见,道法自然,无意于佳乃佳是书写的重要方法,也是内在要求。”
书论,也是“人”论,于此可见一斑。
方玉杰有一副宽泛的文化眼光,他在研判书法史的过程中,也关注着与书法研究有着紧密关系的墨与墨法。毛笔、墨、宣纸、印章,是中国书法的细节,缺一不可。方玉杰对墨倾注了深情,在占有大量资料的基础上,言说了墨的前生后世,其中包括墨的起源、墨的研制与使用、名家墨的要素,以及名人与墨的掌故,“墨史”的轻与重、厚与薄。从字法到墨法,分明是做人做事的方法。这是中国文化使然,是中国哲学表达的一种方法。
《中国书法丛论》一书包罗书法万象,对专业理论研究而言,是一个重要的学术背景;对书法家而言,是接触古代书法理论的入门书;对普通读者而言,则是理解中国书法、认识中国书法的良好开端。